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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鲜花命苦,从小就成了人家的童养媳,丈夫是一个大她十多岁的痨病鬼,弱不禁风,在办喜事拜天地时,一口气没上来死在爹娘面前。郝鲜花遵从女人的三从四德,为丈夫守寡守孝,尽心尽意地侍候年迈多病的公婆,直至入土。婆家留给她的是一顶地主帽子和无尽的痛苦。“先生,我以后的路该怎么走?还请生指点迷津。”郝鲜花小心翼翼地问。“你命里要嫁两个男人,第一个男人给你带来的是不幸,第二个男人不能给你带来荣华富贵,但也是夫妻和睦,但是你命里没有孩子,……”郝鲜花一下子跪在包世才面前声泪俱下地说:“先生,您大慈大悲,你若是不嫌弃郝鲜花是带帽分子,是个寡妇,您就答应娶我吧。”包世才慌忙扶起鲜花叹了口气:“姑娘请起,别这样,我一个地位卑贱的没眼睛瞎子受不起姑娘这份跪拜。”“先生,您这是在嫌弃我。”郝鲜花倔强地跪着不起,“我又老又瞎,四海为家,姑娘年轻美丽,我怎能让姑娘受此委屈。”包世才明理自谦。“若先生不嫌弃我是个寡妇是带帽分子,就是我郝鲜花的造化了,先生乃是神人,我是高攀了。先生别笑话鲜花脸皮厚,先生今天要是不答应娶我,我就长跪不起。我相信命,我早有耳闻,先生是个厚道人,我心甘情愿与你为伴,白头偕老,尽心尽意地照顾你的生活,永不后悔。”郝鲜花吐露着心里话。“姑娘,你名义上虽是寡妇,却是纯洁女儿身,你的卦上有,至于什么带帽分子,那是你命里有此劫难,姑娘你起来吧,我们同是苦命人,我们苦命相怜吧。”包世才干瘪的眼里盈满了泪水。“这么说先生是答应娶我为妻了。”郝鲜花的泪眼盯着包世才。包世才用力点了点头。鲜花跟随着包世才回到了家,成了包世才的妻子。郝鲜花也跟包世才学会了说书、唱大鼓、弹弦子,每当包世才外出说书算卦,郝鲜花都要牵着包世才手里的那根竹棍。夫妻俩相依为命,互相体贴照顾,苦中有乐地生活着。

三个孩子安安静静地坐在包世才家的板凳上看着包世才弹弦子,听着郝鲜花边敲鼓边打手板边唱大鼓。小博涵新奇地一会儿盯着包世才看看,一会儿盯着郝鲜花看看,她想,昊明说的天眼先生是谁呢?啊!唱歌的阿姨真好看,像电影里的人,像画上仙女,她唱得声音好听极了,她就是昊明说的鲜花婶吧。小博涵一双明亮的眼睛带着问号眨巴着。屋里又进来一个比昊明和素素还大一些的女孩,她鼻子里流着黄鼻涕,她也是容家大院里的孩子叫心肝。心肝一进屋就专横地把小博涵坐的板凳夺过去自己坐下,小博涵费解地睁大眼睛看着这个流鼻涕的女孩,郝鲜花的一段大鼓唱完了,微笑着走到小博涵面前极其温柔地说:“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你是谁家的孩子?你长得好有灵气,太招人喜欢了,我从来没有见过你。“阿姨,我叫博涵,我妈带我来这里的,我以前不是这里的人。”小博涵认真地说。郝鲜花抱起小博涵亲了一下怜爱地说:“多么可爱的孩子,像是从天而降的精灵。”郝鲜花把小博涵抱到炕上,转身从提包里拿出一包东西:“孩子们,我和先生又给你们带回饼干和糖果了,每人一份。”鲜花把饼干和糖果分别送到孩子的手中,然后笑眯眯地坐下来看着孩子们吃。心肝是第一个把饼干和糖果吃完的,就像猪八戒吃人参果似的,还没品出滋味来就狼吞虎咽地吃光了。她看着其他孩子手中的东西馋得眼睛直直地盯着看,她急中生智:“我们都出去玩捉迷藏吧。”贪玩的孩子们便高兴地嚷嚷着:“走,去玩捉迷藏喽!”跟随着心肝走出包世才的家,心肝把三个孩子带到一个僻静处:“谁要把糖果和饼干交给我,我就带谁玩,谁不交给我,我就不带谁玩。”三个孩子想了一会儿都舍不得把东西给心肝,心肝转了转眼珠又说:“你们把东西交给我,我给你们保管着,我藏起来,你们三个找我,找到后,我就把吃的东西还给你们。”三个孩子玩心占了上峰,都一齐把自己的糖果和饼干交给了心肝。心肝迅速把这些东西都装进了自己的衣服口袋里,十分高兴:“你们三个把眼睛用手捂住,过一会儿听不见我的声音了就找我。”三个孩子听话地闭上眼睛用手捂住,心肝心花怒放地飞快跑出容家大院,藏在了一个不易被人察觉的柴禾堆里,吃起了骗来的糖果和饼干,害得三个孩子找遍了容家大院的每个角落也没找到,累得三个孩子气喘吁吁,只好坐在门坎上休息。昊明和素素使劲喊:“心肝,你藏在哪儿了,我们找不到你,你出来吧。”

孩子的适应能力最强,小博涵很快就与素素和昊明成了最要好的朋友,几乎每天他们三个都要聚在一起玩耍,形影不离。小博涵刚到容家大院时的一段时间里,他们天天都要到包世才家里听弹弦、说书、唱大鼓。小博涵也深深迷恋上了包世才那把弦子,真是奇怪,就那么个东西,却能弹奏出悦耳动听美妙的声音,要是自己也拥有一把弦子该多好,那自己也能弹奏好听的曲子了。于是,那弦子就进入了小博涵的梦乡,小博涵抱着它,手指戴上硬硬的套子,手指在琴弦上来回的移动,美妙的声音就流淌起来了,小博涵高兴地陶醉在梦幻的欢乐之中。可是醒来时,却空空如也,她想好,天亮后,一定要到包世才跟前说;“先生,你教我弹琴吧。”这句话反复在她的脑海里出现。小博涵早早就起了床,急急忙忙来到包世才的家,却看到了一把锁子锁住了包世才家的门。她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她对着门喊:“天眼先生,鲜花婶,你们上哪里去了?你们怎么不在了?”从距离包世才家最近的一家门里走出来一位老爷爷,老爷爷告诉小博涵:“小家伙,你起这么早找天眼先生和鲜花婶干什么呀?他们又被人请走说书去了。”小博涵哭着说:“我要跟天眼先生学弹弦子。”“等天眼先生回来再学好吧,快回家去吧。不哭了。”

包世才和郝鲜花走了,小博涵、素素、昊明心里没着没落的,素素说她奶奶很会讲故事,三个孩子就跑到素素奶奶家缠住奶奶讲故事,奶奶正坐在炕头上拐线,身边睡着才几个月的孙子,奶奶把三个孩子抱上炕:“坐好,别碰着小弟弟,奶奶马上就给你们讲故事。”奶奶讲的故事最多的就是傻子和奸子的故事,故事中有傻子忠厚善良,奸子自私贪婪,大意全是奸子愚弄傻子,好处都让奸子千方百计的施尽招数骗去,而傻子却只知勤勤恳恳地干活和付出,从不计较个人的得失,故事中的结局总是傻人有傻福,奸子遭报应,三个孩子的心里对傻子报以极大的同情和信任,非常喜欢傻子这个人物。神话故事更是让三个孩子着迷,故事中的能呼风唤雨、神通广大、先知先觉、帮助善良人的神仙和要有什么就有什么的宝葫芦更具诱惑力。

在这个冬天里,小博涵再不像刚来时那样吵着要回城里的家了,因为她的生活中又充实了许多新的东西,新的内容,新的色彩,她又有了一个崭新的小天地。昊明是齐家的孩子,他的父母远在祖国的西北城市工作,他生下来没多久就送到爷爷奶奶身边,他三岁多时死了奶奶,现与爷爷生活在一起。素素是代家孩子,是代家的第九个孩子,素素家人口多,热闹,小博涵和昊明几乎成了代家的孩子,除了吃饭和睡觉,一般都爱在代家等着听代家奶奶讲故事。代家奶奶有一双又尖又小的脚,走起路来颤颤悠悠的。一天晚上,代奶奶洗脚,小博涵便留意看代奶奶的脚,小博涵看到代奶奶的脚只有一个大脚趾头:“奶奶,我们有脚都是五个脚趾头,您的脚怎么就有一个大脚趾头。”代奶奶笑了:“奶奶也是五个脚趾头,你仔细看,奶奶的另外四个脚趾头都在脚心里猫着呢。”代奶奶擦干净脚,把脚侧过来让三个孩子看。“哎呀我的妈呀,奶奶的你的脚趾头怎么会是这个样子的,把脚心都顶了个大窝窝。”小博涵好奇地用手去摸代奶奶的猫在脚心里的脚趾头,代奶奶笑得咯咯的,她抚摸着自己的一双小脚:“奶奶生在旧社会,那时的女人从小就裹脚,那个疼啊,就别提了,还是新社会好,女人都不遭那份罪了,长大还能上学,什么字都认得,不像奶奶是个睁眼瞎,你们有福气呀!”“奶奶,旧社会的女人为什么要裹脚呢?”“旧社会的女人要是不裹脚就不好找婆家,那个年代衡量一个女人是不是漂亮是要看她的脚是不是三寸金莲,金莲就是脚,新媳妇一下轿,人们最先注意的是她的脚,要是脚大了些,是要被人笑话的。”“奶奶您现在的脚还疼吗?”“早就不疼了。”

快过年的时候,包世才和郝鲜花又回家来了,到家休息不久,两口子就又练起了功,似乎只有在弹弦、说唱中才能永远有快乐有幸福。一听见弹弦声打鼓声敲板声,三个孩子就像听见了召唤似的急切地向前院奔去。包世才和鲜花这次除了给孩子们带回糖果和饼干,还带回来了能吹出声音的彩色小泥人。郝鲜花把糖果和饼干分给孩子们后,指着摆在柜子上的泥人笑眯眯地说:“孩子们,喜欢不喜欢小泥人呀?”“喜欢。”孩子们边回答边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柜子上的小泥人。”“谁要跟我叫声妈,我就把泥人给谁一个。”郝鲜花柔情满怀地期待着。三个孩子互相看着不好意思地笑了,叫吧,真是难为情,不叫吧,小泥人太具有诱惑力了,从心眼里想得到它。正在为难之际,包世才开口了:“你们鲜花婶想孩子都想出病来了,我说鲜花呀,就别难为孩子们了,孩子喜欢小泥人,你也是专门给他们买的,就快给他们吧,让孩子们早点高兴高兴。”郝鲜花把小泥人送给了三个孩子,三个孩子高兴得像得了宝贝似的爱不释手。鲜花叹了口气:“要是这三个可爱的孩子都是我的孩子该有多好,我该有多幸福,可惜我命苦,没有这份福气。”包世才劝道:“鲜花,你也别想得太多,你是明白人,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别强求,这你最清楚,孩子们喜欢你,也就是你修来的福,也是你的造化。”

荷花镇是有上千口人,平时头疼脑热、跑肚拉稀、小病小灾的可是平常之事,大队合作医疗站就成了解决病痛问题的地方,既方便又经济。玉如清到来后,既充实了医疗所的人力不足,又提高了医疗所的治疗技术,给荷花镇的大队合作医疗站增添了实际力量,又加上玉如清为人诚恳、待人和气、乐于助人、没有架子,特别受全队人的爱戴,像大队里的个别老病号,需要长期打针的,她都自觉地一天两次按时到病人家里去打针,不管是在夜晚睡梦中,还是在吃饭时,只要有人要看病,玉如清就迅速地毫无怨言地放下自己的事情赶紧来到病人面前,非常细致周到地查问病情并给予治疗。她实实在在地和乡亲们打成了一片,乡亲们信任她,尊敬她。一些上了年纪的长者还时不时地以崇拜和敬重的口吻给玉如清讲些关于容家前辈善待民众积善行德积极参加抗日活动的故事。有人还感叹道:“这世上,也邪怪,为什么老是好遭难,坏人祸害一千年?难道真是好心无好报,横行霸道有马骑吗?”玉如清听后很是感动,她心中郁结的痛苦疙瘩化解了许多。善良淳朴的人们安慰着她苦难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