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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驾的巨大颠簸让她从未关好的车厢侧门跌落下来,车夫闻声一惊,旋即停稳车驾,回头一看,即瞧见了从车上滚进河边蓬茸堆里的李淳一。

李淳一的呕吐从梦里延续到了现实。痉挛让她脸色煞白全身发抖,像有人将手伸进她的嘴里,掏挖她的五脏六腑,无休无止。扒在地上的手青筋凸起,一根根分明,好像随时都会爆开,额颞血管突突跳痛,这一瞬,简直生不如死。

一只通体漆黑的乌鸦扑棱棱飞下来,落在她肩头,尖喙啄散她的发髻,一下又一下,悄无声息。喘息声终于平静下来,李淳一费力睁开眼,轻盈蓬茸落在她脸上,细碎又温柔。芦花开遍的时节,风过白浪起,灰褐色的鹈鹕扑腾窜出,京都的秋风里藏着一缕萧索三分温情,天是湛蓝的,生机勃勃。

酸涩黏腻的胃液污了她身上礼服,于是她坐起来剥掉这沉重外袍与鞋履,光着脚走到河边,俯身洗了脸。车驾在不远处悄悄等着,谁也没有过来,李淳一兀自洗完,惨白的脸被冷水逼出一丝血色,但周身虚汗都已经凉透,像从雨季里刚刚爬出来,潮腻得难受。

她步子有些虚,额头微热,是在发烧。独自回到车厢,她轻拍门板提示,车驾便继续往西,直奔京兆长安城。

李淳一有七年没回长安,上一次走时,凄风苦雨夜。如今游子返途,天朗气清,却掉入虚梦巢窠,算不上是什么好预兆。

长安如牢,方方正正;坊墙林立,泾渭分明。暌违多年的都城,似乎一尘未变。

车驾行至朱雀门,同左监门卫兵①出示金鱼符,得核验后予以进皇城,再一路奔驰,即可见高耸阙楼,那是承天门。进得承天门,乃是旧宫城,如今仍住着她的亲人们。

母亲、阿兄、姊姊、还有主父。

而她母亲,既是宫城的主人,也是帝国的执权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