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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思衡沉吟片刻道:“是了,吏学一令自我而出,吏部若要寻衅,也该是对我,你们都是被我连累得惴惴不安,对么?”

人皆以为卓思衡会打哑谜混弄过去,将责任推给各人分担,却未曾想到他直话说了众人心中所想,一时因方才主簿禀告后而又一言一语吵闹的院子重新安静下来。

“诚然,此事是我之责,我开罪吏部,他们动用中察之权就是拿诸位国子监官吏的前程和身家来要挟,但如有越矩,我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弹劾上书奏对请旨,我都会去做的,你们不必忧心至此,到底我还是头一份呢。”

卓思衡今日的声音要轻柔许多,但跪求众人听着却不似安慰,倒像心里没底的虚弱。

“大人勿要玩笑!您是圣上信任的近臣,是朝野内炙手可热之人,即便您被吏部直指兵锋,圣上也会保你安泰,但我们……圣上怕是我们的名字都不知清楚,若要息事宁人,便只有我们当了垫脚,到时候我们该如何是好?”

“大人您说得轻巧!我们谁不是寒窗十年熬到了今日,只盼能早日告老安度余生,谁又没有一家子人指望着过活?”

“是啊!大人,我们若被吏部以恨报复,那又该如何自处?”

姜文瑞越听越气,但想起卓思衡的叮嘱,只能忍住。

卓思衡却比他平静得多,这个被迫置于风口浪尖的年轻人只是安坐于台阶,听着人们的呼求,待到全然安静才选择开口。

却不是抚慰的托词。

“那你们想要我做什么呢?”他问道。

“大人,这吏学我们国子监便不设了吧!”

“我们和吏部各退一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下面“对啊”“没错”之类的低语盘桓在卓思衡耳际,让他意识到曾经可以躲在弘文馆静心抄书的日子早就一去不复返了,那样静谧安逸的午后仿佛自他人生中彻底溜走,只留下狼藉和混乱,以及直面人心的惨淡。

人生真是吝惜欢喜,却爱赠以悲烦。

卓思衡站了起来。

众人仰头等待他的答复。

“我会考虑的,你们先起来吧。”卓思衡说道。

但这个答复显然不是众人想要的,他们忽然群情激奋,只说卓思衡的敷衍和推诿教人寒心,没有一句准话,他们便不会起来。

被悲戚和绝望胁迫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卓思衡站在台阶上,看着下面形形色色之人,想起前几日同卢甘关于芸芸众生的谈论,又觉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