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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觉得自己甚少有过这样能耐的安排,杏山乡是个好地方,那就是他自己家乡,还住着老婆和老娘与膝下两个女儿。家乡离卫州的延和军治监很近,因此朝廷安排许多军卒家眷在周边水土肥美的地界屯田落户。他爹是第一批垦荒的士卒,他也出生在此地。杏山乡山好水好田肥物美,却从来没出过一个军士阶位高过从九品的执戟副尉。皆因乡里只有当兵的与家里老小,里长也是返乡的老卒,全乡上下扒拉不出一个会写自己名字的。

在朔州这种地广人稀的极北之地,县城都没一个,乡村也是分布散落,若要找识字的先生便只能去州府宁朔城,然而哪个在这里熬出头的读书人又愿意来穷乡僻壤当个苦教习?

于是朱通便想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又能安置卓衍一家,又能给乡里找个真学问人。大赦后他与卓衍将此事商议妥当后,便立即差人给里长带话,说是自己认识个能识文断字的先生,能耐大得很,让乡里快腾出个屋院安置先生一家。里长一听还有这好事儿?当即让传话人回来表示,腾出了乡里原本闲置的最大场院,现垒起了泥瓦屋,留了大屋给先生住,旁边小屋将来给乡里孩子念书用,先生吃穿他们都包下了,不必耕田种地,只要不嫌弃乡里闭塞和孩子闹腾就行。

事情有了着落,朱通觉得自己这回两边面子都大了去了,又给卓老哥安排好落脚地,又给乡里找回有本事的教习,卓家小子有地儿念书,将来还能谋取功名,自己乡里的娃倒是识几个字将来能在军中给兵头跑个腿带个话也不算睁眼瞎,说不定还能冒个有出息的好儿郎,这里面可都有他的功劳!

可是谁知宋良玉却没见着到眼前的好日子……

朱通最见不得孩子遭罪,更是出力帮忙,今日一家人启程,他也前后张罗,还给赶车的乡人塞了点铜板和干粮,让他仔细些,好好看顾卓家老的小的,驾车时慢点,遇到坑洼别只顾着甩鞭子。

他这边叮嘱完,卓衍却还呆立在原地,朱通便想别耽误出发时辰免得夜路难行,想出声劝阻,忽然听不远处传来颤抖的声音。

“燕谷贤弟?是你?”

燕谷是卓衍的字,他听到此声后如梦方醒,缓缓转身,本就满是泪痕的脸上又添两道新痕:“邦宁兄……”

只见一鬓发也是皆白,面目却仍见盛年端容的男子疾步走至卓衍面前,与他抱在一处,齐齐恸哭不止。

卓思衡朝那人来得方向看去,也见一小小牛车,上面放着三两箱笼,车边站着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瘦弱男孩,面色青白衣衫单薄,仿佛落雪压在肩上都难以承受。他原本看着卓衍处,似感受到目光,转回视线,与卓思衡四目相对。

这样漆黑如墨的瞳仁很是少见,尤其没表情盯着人看时,内里便丝幽深古井,寂静无波。

“清儿,快来见过你卓世叔!”

这一招呼,黑瞳仁的少年率先结束对视,走至卓衍跟前依照子侄辈的礼节深躬行了一礼。

“这是永清?我记得他比思衡小一岁来着,都长这么大了。”卓衍似是被故友情谊勾起内心除去哀伤以外的波澜,说话也有了些许力气,“思衡,带着妹妹弟弟来给高世伯见礼。”

卓思衡赶忙扶着两个妹妹跳下牛车,又抱过悉衡,四个人一齐朝被父亲称为高世伯的人按照同样子侄辈礼数齐齐见礼。

“好啊,好啊……”高世伯眼中泪涌,枯瘦手掌轻抚卓思衡肩膀,“世伯第一次见你时牙还没长齐,可惜送你的桂玉牌想必是没了,若是今后有机会,世伯再送你一个。”

卓思衡当然是不认识眼前人的,但卓衍和此人如此要好,定然是从前朝里的故友,再看高世伯也是带着孩子要离开流放地的样子,不难猜到他也是戾太子一案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