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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忙过后的闲暇时光,女人们三三两两坐在院里或者炕上,一边聊天一边纳着鞋底。从搓麻绳到做鞋样,从煮浆子到缝鞋面,左拉右扯间一双双鞋子落成,麻绳穿梭中槐花轻舞飞扬。孩子们叽叽喳喳穿梭在院落间玩闹,偶尔依偎到母亲身边刷下存在感,顺便一本正经的关心下纳鞋底的进展。男人们扛着工具外出挖打矿,老人慢悠悠地将草料一把把堆在牛槽中,梁间燕子忙碌着轮班照顾肥嘟嘟的小雏燕,小猫懒懒地打着哈欠,随身在地上翻个滚,把脑袋蹭在土里恣意地挠着痒痒。

所有人脚下踩着的,都是家人一针一线缝纳出来的鞋子,朴实简单却又温暖舒坦。脚下的千层底随着主人的脚步深深浅浅印在黄土大地,或深入地底,或绵延千里,踏实而沉默地书写着山里人的勤勉与认真。

除了纳鞋底,常见的还有织毛衣,纳鞋垫。孩子们会帮着母亲缠毛线团,好奇地欣赏着一根根毛线在几根钢签子的穿梭中变成各式花样的毛衣和围巾。少女们看得多了,也能学会一些基础的平针织法,时常拿着两根签子,模仿母亲的样子飞快地织着各种半成品,织完后再度拆解下来缠成线团还给母亲。

不过织毛衣这种活计大都在秋冬季,女人们一年下来手中做的最多的女红还属纳鞋垫。村里人做的鞋子往往会比脚稍大一些,方便冬天里袜子太厚时不会挤到脚。到了夏天,只需在里面垫上鞋垫,就不会感觉鞋大,脏了的话也只需刷洗鞋垫便可。孩子们的鞋子往往也会刻意做大一些,起初都是垫着鞋垫穿,过个把月孩子们脚长大了,便会拿掉鞋垫,鞋子的穿戴时间便大大延长。

鞋垫也由袼袯做成,只不过整个鞋垫的表面会被糊上雪白干净的网布,网布上遍布规则的洞眼。纳鞋垫的时候,比对好花型的位置,直接用顶针带着绣花针来回穿梭就可以纳出花样。

何朵从小到大看着母亲缝缝补补,总免不了偶尔学着母亲的样子亲自鼓捣一番。不过因为手劲儿不够,捯饬几下就偃旗息鼓。有一次她又玩起了母亲的鞋垫,结果因为没找到顶针,针扎进去一半便再也纳不下去,往回拔又拔不动,就扔到了一边。没成想许娇兰随手一抓直接碰到了针尖,大拇指瞬间淌出一股血流,嘀嗒搭流到地上。

“肯定是朵朵干的!”

“你闲的没事了是吧?啥都能摸吗?!”

何文何平脚指头都不用掰,就知道是妹妹做的好事,因此怒不可竭地训了她一顿。何朵懊悔不已,又心疼母亲,不免又哭了一回鼻子。被三叔看见,调侃她“哼哼子”病又犯了。

“哼哼子”是三叔给何朵起的外号,只因何朵从小就爱哭,受了委屈哭、遇到不顺心的事也哭、被别人逗过分了还哭。只是光嘴里哼哼唧唧,眼泪却很少掉下来,便得了这么一个绰号。

三叔比何朵大十来岁,是何胜军弟兄三个中年龄最小的。何胜军夫妇忙碌时,大多都会把女儿扔给弟弟看管,因此何朵自记事时起就跟着三叔到处玩。直到三叔结婚,两家的关系才渐行渐远。

三叔已经很久没有叫过何朵“哼哼子”了,这让她反而有些久违的感动。自打三叔的第一个孩子夭折后,何朵还是头一次看到他这般神情轻松。何朵清楚地记得三叔的第一个女儿降临时,清亮的啼哭冲破黎明前的月辉,把酣睡中的她一下子就激灵醒了。等到日头出来,何朵方才看到堂妹皱巴巴软乎乎的小脸蛋。

然而小婴儿自出生以来总日夜啼哭,烦躁的哭闹声逐渐从惊喜变成了阴霾,三叔三婶也终日眉头不展。才几个月大的婴儿,还没学会吃五谷杂粮就已经喝惯了各种药水。何老太太、许娇兰、何朵二婶也都每天围在身边,轮流帮着照顾孩子。许娇兰用手绢给小女娃做了个精致的小虎帽,戴上小帽的小家伙可爱乖萌,脸上瞬间有了几丝活力。但哭声依然日夜不断,以至于何老太太开始“立柱子”。

立柱子是村里惯用的一种迷信方式,如果怀疑家里或者亲人身上有不干净的东西,会盛半碗水,拿三根筷子倒立在碗里,一边固定筷子一边问“是不是谁谁谁”,就像玄幻剧里的问灵一样。

“咱不管是谁,要是叫对了你就应一下。”何老太太咕咕囔囔地说道。

“是老姥爷吗?是上马村的老五吗?是狐仙吗?是她老姑吗?是麦花吗?”

何老太太一个接一个地叫着不同的名字,不管是人是神是鬼,想到什么就问什么。突然,当她喊到一个刚去世不久的同村人名时,筷子一下子立住了。

与此同时,小女孩的哭声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