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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条路上,他最害怕的,莫过于车子压到坑洼不平的小水坑。那时会有一股突然的力量,猛烈下坠,他得赶紧抬高车杆,不让车子“嘎吱”一声趴了窝,连车带人停下来。

前方已经无路可走,不用抬头,已经到了卸砖地点。王峻山喘着气。一路消耗了太多力气,疲劳异常。来不及喘息,他支好车子,去抱车里的砖。抱砖时,方向不能弄反,先绕到前方,去抱车屁股的,否则车会失去重心,翻了个,弄不好不伤到人。他将红砖先一口一口码在车帮,一直到七、八口砖的高度,双手抄底,胸脯挺上前着力,借助身体的力量减小砖的沉重;下巴在这时派了用场,压住最上面,不致于手中的红砖晃动得厉害。快步小跑,一口气跑到放砖的位置,一使力,将红砖“叮哐”一声甩出去,齐刷刷地倒在砖堆上。

卸下红砖,王峻山拉着空车快速奔跑,让空气变成风,撩起贴肉的汗衫,吹进凉风,送走燥热。只是额头的汗无法腾出手去擦,止不住下流,到了下巴,一颗接一颗往下掉。有时它变了方向,淌进眼里,火辣得让人睁不开眼。他只有一甩手,用手套擦汗,整个脑门沾上碎砖屑粉灰。

十几趟过后,王峻山戴新手套磨破,露出了裹着的白胶布。他摘下手套换手,调转左右,用另一面接着磨。湿手套捂手,指头发白更容易蜕皮。为此,王峻山尽量不挑浸水的砖。门口堆码上的红砖,上面是湿的,下面会干一些。他抽下头的下层砖。脚上穿的回力鞋是帆布的,不隔水,已经进了水,踩在脚下“咯吱”、“咯吱”作响,走动时分不清是路面湿滑,还是脚趾头在里头打滑。他只有更小心地抬头辩路,不再踩到水洼。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上午刚来时雨过天晴,气温不冷不热,带着湿气;一两个小时过后,太阳火辣有了温度。高温下人人口渴难捺。工地没有水龙头,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全是黑胶皮管。水管的一头伸到石灰塘里,给那里供水。王峻山赶到石灰塘前,抽出黑皮管,拧开水龙头,喝起黑皮管淌出来的水。喝饱了水,再看看自己搬来的红砖,差不多和别的工友一样,他庆幸着,总算没有掉队。

一天过后,王峻山在干活时,意外地见到了二姐夫张春兴。

张春兴是工地的师傅工。前几天他去了别的工地,这才没有见到小舅子王峻山。等他这天碾转到这个工地,见到王峻山,郎舅多了说不完的话,满是亲切。以前两人常在地里干农活,相谈甚欢。这次工地相见,两人没有过多的话,结成对子,由张春兴去砌王峻山搬来的红砖。

一番计划后,张春兴弹上墨斗线和掉好垂直线、拉上尺寸丈量过后,开始砌墙。王峻山对砌墙已不生疏,捋了袖子,供应他砂灰浆。为了节省时间,王峻山再次用上元宝车,来回奔跑,拉来水、沙子和石灰。黑皮水管只有一支,他用元宝车拉了一整车的水过来,拌起了砂灰浆。

对着小舅子,张春兴不像张二憨一样只管扯着嗓子要这要那。他担心王峻山吃不消,一声不吭地和他拌起了砂灰浆。郞舅的配合,提高了速度。很快,两人脚下的墙成型,不断向上攀爬着高度。

张春兴个子比王峻山高过半头,遇到要放料上架,会给王峻山搭把手。他找来几十公斤重的砂灰盆,省了王峻山不少的力气,提高了进度。

在张春兴面前,王峻山不时问这问那。张春兴停下来,为他说明砌墙技术和操作技巧。渐渐地,王峻山明白了许多砌墙的要领。他挥舞铲子,将砂灰浆直接铲到墙体上,省得张春兴再去抄砂灰浆上砖,改为直接去按红砖,再摊匀砂灰浆。

二人的配合默契,谈笑风生,进度超了别人。二人面前的墙,变得高耸。末了,两人完成最后的一道工序,划着灰缝,像欣赏作品一样,等着龚汝德前来验收。

龚从来被请来了。他的身后,跟来了身为副组长的杨得仓。杨得仓看了看二人,再打量一番新墙,脸上放光,“呵呵”笑着;龚汝德不笑,拉长了脸,一脸严肃。直到龚汝德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打量一番后,才对两人道:

“嗯,活计总体上是好的,只是有些地方要注意下。特别这种清水墙,砌完了就交工,要当面子墙,砖缝大小要适当,不能把砂灰抹花了,让主家挑毛病。不过,得了。新墙如豆腐,特别是今天砌的一二墙,只能压着缝往上砌。新墙稳定性差,今天再不能往上砌了。等过了今天干了些,沉降够了,牢扎了,明天再接着干。我看你们一天三千砖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有了龚汝德首肯,杨得仓当即附和,冲王峻山和张春兴道:

“呵呵,你们可以回去了,歇个早工。”

通过了验收,王峻山和张春兴心头亮堂。两人收拾东西,走出了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