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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狼狈样,惹得众人笑得直打滚。有人一不小心笑岔了气,鼻孔里喷出了凉米线。几人围上前,故作惊奇地道:

“咦,猪嘴里也能长出象牙来?”

一伙人跟着起哄。年长的师傅不时往龚汝德身上瞟。搅拌机是公司工程组派来支援的,说起来是外援。都说“内外有别”。外援不待好人家,恐怕说不过去。龚汝德的脸上挂不住了,火速叫人加送米线。米线重新送来一盆。搅拌机师傅连盆端上,吃了个饱,再去重新开动机器。每个人趁这机会,歇息过一会。

龚汝德小声小气,说吃米线耽搁了时间。他头一抬,责怪今天的太阳怎么这么辣?催促大家动工。

有人小声骂了声“龚扒皮”、“老假狗”,不情愿地起了身。

上料的几个老年工年纪大了,渐渐体力不支,动作慢了下来。龚汝德不知道情况,在师傅组那头指点着。杨得仓很快发现混凝土不对劲,大声叫了起来:

“太肉了,太肉了!龚师傅,肯定是上料的那头公分石少了!你龚师傅不要再站在这儿了,赶紧去老倌队那头监下工!”

龚汝德慌了神,扭起脚步,小跑着跑到搅拌机前。他探头看了料斗里的料,拉下脸来,对着上料的几人道:

“你们干些哪样球事!可是没有得吃?不上公分石就尽上沙子和水泥,拌出来的混凝土还要来当个鬼!怪不得这阵子混凝土肥得只见肉不见骨头!你们要再这样,我或着扣你们工分呢!”

上料的老头们脸上僵硬。他们已经拼了力,可年纪不饶人,脚步不听使唤,手上不利索。龚汝德瞄了一会,走到拉混凝土的车队前,叫下王峻山,让他不要拉车了,改去上料。

王峻山去了上料。

上料的人一共八名。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头,认下上水泥的活,一个人将水泥抱到怀里,像抱小孩一样,顾不上水泥灰了全身,直接搂在怀里,喘着粗气,将抱来的整袋水泥,跺在料斗机上,熟练拆了密封口,每次倒进两包水泥。他动作不紧不慢,脚下的麻蛇皮水泥口袋已经码放到了齐腰位置,还算供得上水泥;剩下七人,等料斗一降下来,立即往里头倒入一粪箕的沙子,再去端来另一粪箕的公分石,倒进料斗。两趟往返,人人喘息不定,紧张得容不下多吸一口气。一个上午过后,沙子和公分石距离搅拌机越来越远,多出了一段路。每个人小跑着,还是满足不了原料供应,这才挨了龚汝德的剋。

王峻山拿上粪箕和锄头、铁铲,加入了上料的队伍。上手后,他很快发现,将粪箕装篷松的沙子还算轻松;到了装公分石时,铲子根本钻不进不为所动的公分石。换成洋铁锄,连挖带拉,生拉活扯,才能勉强将公分石剐进粪箕。几趟下来,他再无力气,只能拿身子的重量去就。等到借了身体的重量,勉强能将公分石拽进粪箕。过程极其费力。很快,他喉咙像是扯起了风箱,“吭哧”、“吭哧”作响。来不及喘息,他刚将沙子和公分石上满粪箕,料斗已经降落,张着嘴要吞进公分石和沙子。王峻山猛吸一口气,弯下腰,一鼓作气地将沙子端到料斗前搡进料斗,再折身,端起公分石,跑到料斗前倒进去。

队伍里多了后补,可效果不明显,一伙人喘着气,作了短暂的商议。商议过后,上料的几人决定留一人专门上公分石,这样做的目的,是能加快速度,免得挨骂听着难受。可人人明白端公分石上路可以借往返途中歇口力气;要是专门干上公分石活的话,没有谁愿意。几人吵了一会,最后的目光停在了王峻山身上。人人劝说他年轻,让他咬牙顶上。

上公分石的工作,耗干了王峻山最后一点力气。随着“刷啦刷啦”的石子摩擦尖叫,王峻山不仅牙齿发酥,整个身子还变得像纸片一样,轻飘飘、摇晃晃。他将整个身子完全压到洋锄上,一刻不停地往空粪箕里拽拉公分石,人完全虚脱。四下无风,他全身被汗水浸透了,眼前除了一支支丢来的粪箕,只剩下白花花的公分石料,再无其他。

他整个人掏空了,只剩下了像狗样的瘫软和绝望。双手和双脚已经麻木得不听使唤,整个人心里除了痛楚,还是痛楚。

料斗机全然不顾他心里的哀号,没完没了地轰鸣着,催着命。这样的无休无止,何时是个头哇?王峻山茫然了。没人帮他,哪怕是换他一分钟,让他喘口气,擦把汗。身边几个老工人在跑来跑去,同样气喘如牛,同样呼吸困难。人影绰绰间,他迷糊了。汗水和灰土蒙了他的眼。他甚至无法看清身边的一切。唯一的愿望,是想一屁股坐到地上休息一会儿,哭一场,睡一觉。可没有,机会完全没有。他唯一能做的,是再咬牙,冒上汗,再顾不上着了火一样喉咙和灼热。身子软软地,已经没有一个部位属于他。他疲惫不堪,稍不注意会站立不稳,一头砸倒在地。这样的劳作,让他刻骨铭心。他感觉自己如同喝醉了酒,摇摇晃晃,与酒鬼们在进行着一场搏斗。

等到龚汝德叫停,搅拌机终于止住震耳欲聋的声响时,天色已经黑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