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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搞不懂,这么有钱干嘛还斤斤计较。”

郑欣说:“要一个月社保确实少,很多都是要求补缴半年以上。浦江区人口密度大,外来人口多。流动性大的单位,比如说餐饮企业,会有意无意地漏缴社会保险。上次我受理了一个厨师长的投诉,整整少缴了两年呢。”

我以纸上得来的法律知识说:“社保是国家统筹规划的民生保障制度,是高压线,碰不得的。老人的退休金都是从社保基金里来的。”

“嗯,没错。社保还关系到方方面面。生小孩啦,失业啦,工伤啦。你说的是其中一种。现行的规定是养老保险缴费累计满十五年,才能在达到退休年龄后领取养老金。”

郑欣适才说的话提醒了自己,她推了推眼镜,端出法学教授析案例的腔势:“其实刚才那个宝马女要一个月社保并非完全没有必要,还是挺有法律意识的。如果她退休的时候只有十四年十一个月的缴费记录——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性吧,女孩子生完孩子当家庭主妇是常有的事儿。那这一个月的社保就可能是决定性的了,直接关系到能不能领取达到退休年龄后几十年的养老金。毕竟政策就是政策,是硬杠杠,达不到就没法领。过了几十年再捶足顿胸于事无补。返乡知青你知道吧,因为历史原因没能达到十五年的缴费年限,政府还专门出台针对性政策让他们补缴呢。”

我翻着眼皮想了想,点点头。一个月社保看似小事,实则是关系民生的大事。实践出真知,交流出智慧,这一刻的头脑风暴让我一下子醍醐灌顶。看来开宝马的也不尽是在里面哭的主儿。

我把收齐的材料按顺序排列,在桌面上磕齐整。余光里进来一个人。我回过头,是一位妇女。年龄嘛,在中年和老年之间挣扎徘徊。她两鬓灰白,形容枯槁,暗沉的上衣与肤色同款。她抬起眼皮,像是把很重的心事抬到我脸上。

我问她有什么事。

她低了头动了动嘴唇,似乎还没想好要么说。随后她抬起头,很认真地看我,说:“小朋友,我儿子的单位覅(不要)伊了。”

“哦,可以具体说说看吗?”

她絮絮叨叨,我从碎成一地的江州话里连成了前因后果:她的宝贝儿子毕业以后辗转了很多单位,入职没多久人家就与他解聘,最长的不超过六个月。原因只有一个,他有精神方面的残疾。正常的时候思路清晰,棒小伙子一个——这也是很多单位录取他的原因。但是一旦发起病来,好赖不分,油盐不进,北方人称为“犯浑”,江州人叫做“捣糨糊”。

“这家单位辞退他的时候补偿金给了吗?”我问。

“给的,给了半个月的经济补偿。单位考虑他的情况,还多给了五百。”

“那就不违法了,单位有自主选择员工的权利。”我公事公办地说。

她叹了口气,脸上的皱纹越发深邃:“这个我晓得的。但是伊很喜欢这家单位,想再做下去。伊这个毛病老是蹾在家里不好的。”

她说着又低头回避我的眼神:“侬可以帮我想想办法伐?”

现在的我大抵是有足够理由请她走的,我们是受理柜台,不是咨询窗口。我大可以用“窗口只接受投诉举报,咨询请打1”之类的话将她打发。按流程,我也应该这样做。可面对她,我勾想起自己的母亲。在我前路扑朔迷离之时,她不似父亲把焦虑写在脸上,挂在嘴上,可生活中毕竟能找到酸楚和担忧的出路,比如说饭桌上越来越酸的菜色,再比如说枕头上的一缕一缕的花白头发。一丝悲悯又不忍嫌弃的情愫偷跑出来。我决定,在受理投诉举报之外,给她一点建议,拉她一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