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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摇着笔杆子把题答完,黑字蚂蚁封山一般爬满考卷。毕业后从来没写过这么多字,比一年的总和都多。那些蚂蚁让我教训过,踢着正步向前迈进。军训的经验告诉我,模样不好看的,修理整齐也能混过得去。

午餐是父亲在饭店里提前点的,我坐上位的时候已经是珍馐满桌。吃完能再到车里打着空调睡一会,尽可能多地调出休息的时间。父亲问我答得怎样,我说还可以。又问什么题材,我说农民工。他很有经验,没有再问,怕把我问烦了浪费精力。桌上的菜很丰盛,撒点面包屑的香煎小牛排是我的最爱。我的胃已经死了一半,和着汤吃了半碗饭就撂下筷子。邻桌有个女孩子,跟她妈说什么鬼题目,以后再也不来参加公考了。

我在车里睡了三刻钟。与其说睡,不如说是虚着,半死不活地虚着。再直起身的时候竟已力不从心。走出车外,头一抽一抽地疼起来。下午第一场是行政能力测试,我把剩下的半罐红牛一口气喝下。功能饮料、胃酸、汤汁在肚子里打架,混合出奇异口味在嘴里隐隐作苦。

先易后难,我把简单些的文字题、阅读分析题和常识题放在前面做。状态还没回勇,不能沾那些个强脑力活儿。我的太阳穴突突的,感觉脑门上的青筋一下一下地跳,不知道能不能顶过去。我想起了李白的一首诗,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我不知道能不能直挂云帆济沧海,但是我知道,只要在崎岖坎坷的道路上像乌龟一样不断往前爬,多做一道题,多行一步,就能多甩掉一个意志不坚定的竞争者。到最后,智力、学历已不再是公考上岸的条件,毅力才是关键。就像人生背的第一首诗里写的,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做了一小时,我感觉自己摇摇欲坠了。最后半罐红牛的劲儿已经过了。头疼彻底发作起来,撕裂一样疼。我不停地揉太阳穴,然而并没有什么用。行政能力测试不仅题量巨大,题干还十分冗长,几乎要把思路溺死在海洋般的文字里。我感觉我这个病号就快游得没力气了,快溺死了。有个声音说,沉沦吧,放弃吧!真坚持不住就放弃吧!人生有很多的机会,成功并不仅在今朝。答题卡上的留白全打上C,或许能对上一半呢!又有个声音说,不可以,不能沉下去!人生难得几回搏,此时不搏待何时?难道要把前途寄托于侥幸吗?水笔头在屁股上狠狠蛰一把。锥刺股的劲儿也不过如此,仅仅让我又往前冲了两道题。我感觉整个人都掏空了。

我抬起头,从题和题的夹缝中透一口气。半个考场的战友已临阵脱逃。那些座位被主人抛弃,可怜兮兮撂在那里,教室愈发凄冷。我想的没错,跟风赶时髦的水军是大多数。别看新闻报道的十几万公考大军那么唬人。曹操当年挥师南下征赤壁,号称百万大军,大部分也是益州荆州降兵,真正有战斗力的嫡系部队也只是一小撮而已。

我的眼睛落在左侧第三排的位置。半空的教室把那个位置腾了出来。我猛震了一下,是她!考前捕捉到的白色的背影。黑色瀑布是那样随意地从两边飞流而下,分流出藕段般的白皙脖颈,便使得她背影的线条水落石出。身体的一大片色是毛衣针脚拼凑成的,每一丝绒毛都招摇在外。尹霜也有这样的一个背影,十年前的,我曾经在三班门口窥伺到的,小小的,小到可怜的背影。

她认真摇着笔杆子,在草稿纸上圈圈画画。也许是一道材料分析题,也许是一道数学题。总之,很认真很努力地算着。她没有放弃,我却想着放弃。我想到尹霜,想到她给我的那封信。她的脸出现了,告诉我要努力,哪怕是在状态最不好的时候,也要努力。

我再次趴下去,从最拿手的图形题入手。也是一个盒子,不规则的盒子,换汤不换药。我一眼看穿,士气来了,精气神也来了。接下来是材料分析,年轻的身体必须成为计算机,对考题扫描,存储,处理,勾选。计算机必须忽略疲劳、困倦、厌烦。我一路贯下去,头似乎也不那么疼了。铃响了,只剩下三道数学题。监考考试叫停,我迅速选上C,好比刘翔到终点时把头伸出去压线。没准还能对两道,完美!

行测考试和最后一门专业课之间有十分钟的休息。考生们立在回廊里,面对空濛的雨色放松身心。我把身子搬动到一个能看到她侧影的角度。在她完全忘我的时候观察她的侧影。她的脖子扬起来,脸贴在空濛的雨色中。漂亮的女生一放松起来就全然忘我了,这正是她们最好看的时候。她的睫毛长长的,沾着细密的雨珠,一扇一扇,像扑闪在雨中的蝴蝶翅膀。天然的长睫毛就是比那人工的强了百倍去。尹霜是齐肩的短发,她是长发,瀑布中央飞起一条小辫儿。小婴普及过,这是公主头,适合长相清纯的女生。她的气息缭绕开来,清新极了,是春的味道。春天提前来了。

铃声响了。第三门专业课,综合管理,应知应会,没有什么挑战性。我感觉头不疼了,腰不酸了,腿也不抽筋了。顺了,一切都顺了。

我知道,我顶过来了。

我汇在人群中疏散出去,跟着那个背影走下楼梯、步出校园。她的瘦削的肩膀在人群中一耸一耸的。我小心翼翼跟在后面,像虔诚的信徒跟随自己万能的主。主能消灾度厄,主能力挽狂澜。主的影子悬在我的上空,就是我的全部天空。连续三场考试变成了连续的鏖战,直至战地上只剩我一人。天空中,她俯视着我,我只为她而战。

我张口,又张口,想唤停主的前进步伐。再把她的身子扳转过来,一睹主的容颜。

之后呢?我能说什么呢?谢谢你?我想认识你?主会当我神经错乱的。父亲嘟一下车喇叭,掐断了蠢蠢欲动的小心思。灾星未退,色心又起,说的就是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