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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1978年春天的一个下午,天空有些闷,朱先进正坐在办公室里抽烟,有救护车响起,他心里乱得很。他习惯性拿起电话,那是他负责安生生产,听到救命的声音,他很敏感,他想问问出了啥事,有人扑通一声闯进了他的办公室,甩给他一句。

“陈灿,陈灿,喝农药了!”

“啥?”朱先进当时就傻了,“在哪里?”

陈灿在她自己的办公室喝农药闹自杀!当朱先进火烧火燎地赶到医院,得到的消息是不可改变的,陈灿自杀成功了!

自杀的理由是八个字,是她刺破中指的鲜血写在墙上的:我想回城!我想回家!

面对这八个大字,朱先进首先想到的是理想失色,精神坍塌。

他再望了一眼陈灿,那洁白的确良衬衣上,鲜血宛若染成一朵朵桃花似飘似落,似艳似残,似笑似涙,似舍似恋,似离似归的,虽然无声,那一朵朵桃花却如千斤巨石压在朱先进的心头。

人已经死了,说啥都晚了。人们的斗志流失,回家便成了奢望。先进心想,这人一没有精神,就没有希望,这没有寄托,就没有激情,就没有斗志。看来一个精神缺失的问题马上就在迎面而来。

朱先进也知道,对她们来说,回家就是回归大城市,就是告别这穷乡僻壤,就是幸福之旅的开始。

陈灿只是其中最迫切的行动者之一,她父母都因病已经早逝了,又没个兄弟姐妹的,新时代来临,仿佛就是她的梦的终结,没有了梦,回家,家又在哪里?大家都回家了,她没有后门可走了。

当年离开上海繁华都市,背井离乡、跟着党的脚步跋山涉水来到这鞋山湖畔,开荒、建厂、立业、生子,全凭一股子保家卫国的革命热情和忘我的胸怀,如今怎么啦?朱先进也困惑得很,真的是时代不需要我们吗?

厂里上海、东北、北京、山西、河北、四川的人多,本地人很少,外来的都是技术骨干、高级知识分子,所以相对较多。

陈灿动手能力很强,吃的早餐多是自己亲手做的松松软软的、甜甜的烙鸡蛋饼,她不大吃当地流行的油条和馒头,但她对霉豆腐却情有独钟,她总是说“三餐霉豆腐,脸美赛屁股”。她不知哪来的理论,她认为霉豆腐是美容的好东西。因为她是个美女,仿佛吃霉豆腐美容是不可否定的。

她喜欢的色彩就是黑白。夏天,她爱穿黑色皮鞋、白袜子、白色的连衣裙、洁白的太阳帽,冬天,她一般都是白毛线衣,白色的裤子,黑色的外套。记忆里,没见过她穿过花花绿绿的。他穿的都是从上海来的货,同事们有的见都没见过,她就有了,她几乎引领了鞋山湖的时尚潮流。

陈灿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却也“出得厅堂,下得厨房”。崇尚礼仪,懂得传统,懂得与同事和平共处,她言语温和,举止淡雅,着装得体,常带微笑,彬彬有礼,一看就是大城市里养出来的女孩。

即使她鼻子有一结,长在她脸上,也像美人结一样。很多男同事都喜欢和她聊天,开玩笑。

鼻子有一结,中年有一跌。当然,朱先进没想到陈灿这一跌竟然是不归路。

她下地干活又是另一个模样,总是弄得一身泥土,只要休息,她屁股就坐在田堘上,一点小姐的味道都没有,纯粹一农村姑娘似的。对立统一规律是宇宙的根本规律,在陈灿体现得十分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