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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庆儿的骨灰最后埋在了离村子几百米远的山脚下,孤伶伶的一个坟,压满了黄纸、白纸,一堆火在夜色中忽明忽暗,诉说着一个庄稼人苦命的一生……

关于赔偿事宜,在吴庆儿头七结束后的第二天就开始谈判了。怕女人们来了哭哭泣泣的碍事,一概没让她们参加,只由吴庆儿的父亲、两个哥哥和村支书、老张(代表方起秀)参加。李天华带着自己媳妇和刘玉明(其实是他的“挑单”即连襟)参加。

吴庆儿父亲还是通情达理的,他克制住情绪后说儿子是自愿去打工的,干的就这营生,生死由命,可落下这一家子人还得过日子。老头算了一笔账,最后要了二十万块。其中:吴庆儿命价五万;孙子才两岁,要拉到十八岁成人就是十六年,每个月二百元的生活费,十六年大概四万块钱,以后上学交学费啥,花销更大,算上五万,就是九万;庆儿走了,留下方起秀一个人拉扯娃娃,太难了,给三万块;老俩口还指望着吴庆儿尽孝呢,这含辛茹苦拉扯了二十多年,起码也得补偿三万吧。

吴老汉沉痛地说着,吴庆儿的两个哥哥在一边不停地点着头。老张也连声说庆儿走了,留下一家老少确实可怜,老人要的一点也不多。

李天华一声不吭,静静地听着,不时沉痛地点着头。等吴老汉说完了,李天华先连声说了几个“实在抱歉”,然后软软地表达了自己的不同意见。他说自己也就开个石头窝子,一年下来挣不了多少钱。吴庆儿活的时候不仅是他的工人,更是他的兄弟,他对吴庆儿生前特别照顾,给别人开四十,给吴庆儿开五十,出了这样的事谁也不愿意。多少钱也换不回人命,但自己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钱,看能不能少要点,以后有困难了比如说孩子上学啥的,到时他会帮忙,但一下子让拿出二十万,确实办不到。

吴老汉说,我们要的已经是最低了,去年王家老奶奶被车撞死赔了六万块,那可是七十多岁的人,有今天没明天的,我儿子还不到三十啊。李天华说你们的困难我知道,你们的心情我也理解,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我就是把场子卖了也拿不出这么多钱。

李天华媳妇在一边抹着眼泪,说她太理解一家人的心情了,特别是作为女人,没了丈夫就没了靠山,谁知道以后咋活,但这要的也太多了,明明合同上白纸黑字写着八万块,这一下子翻番了,前面抬埋啥的我们已经花了上万块,再上哪找钱去,逼的我男人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娘三个以后咋活。

吴庆儿的大哥吴新成生气了,骂道:你男人还活的好好的,嚎啥丧,我兄弟已经烧成灰了,你们还心疼一点钱。吴庆儿的二哥吴新财拍着桌子说你们这些老板良心都让狗吃了,光知道合同合同,没见一家老少都倒下了吗?

村支书赶紧劝大家冷静一下,不要庆儿的事还没理完,又生出茬子来。刘玉明也站出来劝大家别吵,说他和吴庆儿一样都是干这活的,死者为大,庆儿如果地下有知,看到大家为了钱争得头破血流也不会安生。

李天华媳妇还要拿合同说事,被李老板抽了两个耳光“人都没了,你这个婆娘还搅和啥?”媳妇嚎叫着跑了出去,弄的吴老汉爷三个脸上反而有点挂不住。

老张默默抽了几根烟,沉痛地对李老板说,合同是合同,人情是人情,咱们都是同吃一条河水长大的,你就不知道孤儿寡母的日子有多难过。我是从小没了爹娘的人,日子怎么过的只有自己清楚,一条命说没就没了,一个家说破就破了,有多少痛有多少苦,这些可不是金钱能衡量的。

大家开始平心静气地谈判,争来争去,最后李天华从八万增加到十三万,吴家父子从二十万降到十五万,谁也不肯再让步。看双方僵持不下,村支书出来打圆场,让大家各退一步,赔偿十三万五,不包括埋葬等已经产生的费用。老张也说这个补偿公道。李天华思索了半天后同意了,吴家爷们三个相互对视了片刻后也同意了。大家白纸黑字签了协议,李天华说明天就把钱送过来。

第二天早上,李天华带着刘玉明来送钱,又邀请村主任和老张当证人。李天华当着吴庆儿一家老少的面将十几沓百元大票一张一张点清,交给吴庆儿大哥细细点了一遍,又让村主任帮着点了一遍,经三方确认无误后签订了一个收据,上面写着:

今收到天华石粉场一次性付给吴庆新死亡赔偿金135000元(大写:壹拾叁万伍仟圆整),自此,吴新庆身后所有事务由其家人自行料理,与天华石粉厂没有任何关系。

下面落款处,加盖了“天华石粉厂”公章,李天华在上面签字划押,吴新庆(即吴庆儿的大名)家则由吴庆儿父亲方起秀分别签字画押。

李天华拿了收据,和刘玉明一并到吴庆儿遗像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点了三柱香,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村支书和老张见事情已经办妥,也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