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掣条闪电,打声响雷,云合云又散。烈日杀出军帐的缝隙,阳光鞭打在汉子清癯的面庞上,照亮他旧日在牢营里刻上脸颊的永世金印。

傅弘之恍惚睁开眼,残梦如飞,二十六年人间韶华,如幻如瞬。

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边郡的牧童还是北府的低阶军官,也分不清身处是江城大营还是西陵郡里琴瑟和谐的小家。睡得懵,翻身想抱住阔别已久的妻子,枕边扑了个空。

弘之的帐中没有枕头。

戎马十年,这位北府小将有个毛病——睡觉枕箭壶:

黑天半夜遇有大批敌兵摸上来,壶中箭枝磕啷唧响,他总能第一时间听见。

今日是白日昼寝,校场上大会马步三军,傅弘之也不管箭壶响动,权当助眠去睡;酣睡至此。

帐角的草榻上,背风处,却趴了条青脸大汉;大汉单单卸了裙甲,褪出血了呼啦的两片屁股。血污旁,白皙少年半坐在个竹簏上,双手攥着铜药杵,猛杵木臼不停,几颗汗珠失误嘀嗒在药臼里。

“药香?”

少年起身掀开竹簏,掬一捧干枯红花,和着臼中的药渣自顾自又捣起来:

“傅轴子,是你睡的香。”

臼中渣,杵烂的是昆州的冰片、秦岭的麝香、武陵的辰砂、陇北的雄黄、南海的儿茶、临洮的归尾、闽东的树胶、西域的乳香。这几味好东西,放在产地都不稀罕,稀罕的是天涯海角凑进一个竹簏,又调和龙虎般在一个臼子里捣碎成了金创良药。

白直军打下三镇,大小军吏好恶不同;有的着了急抢钱抢粮,有的忙合着直奔马曹、武库。王敬先江湖郎中出身,他则把三镇里的斋院和医馆去撸了个遍,值钱不值钱的,连痛经药都打包带回了营中。

“檀将军如何伤了?”

青脸将军扭过头,风轻云淡道:

“误失军法,捱了老徐几棒子。傅兄弟,这军棍只当蚊子叮,不妨事的。”

扭回头,把青脸背对弘之,檀道济呲牙咧嘴,五官都疼得挣到一起去了。

“轴子,大哥本想把你刀弓都下了,又怕你心里不痛快——我这竹簏里装的几瓶子药酒——拿山蜂和杜仲泡发了,烈的很。大哥教我陪你喝两杯;大哥说,以后的事情,留在以后办。”

“敬先将军……我是个冷怂的瓜汉子,生平不喜娘娘们们。虽如此,从戎十年,大道理不懂,我却明白:为军者,令行禁止,先公事而后私仇。请转告刘将军,傅弘之拎得清!”

王敬先皱着眉,轻轻把军帐的缝隙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