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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怎么喜欢阅读,少校,不过《追忆似水年华》的确是本不可多得的好书,虽然我觉得普鲁斯特的叙述很混乱,但他对等待母亲上楼来吻他的那一段描述,确实让我想起了我的母亲。”

或许因为紧张的缘故,德内尔今天尤为健谈。李凡特默不作声,躺到了他的身边,准备聊且听一听部下的倾诉。

“不过与普鲁斯特的母亲不同的是,我的母亲会风雨无阻地每晚到我的卧室来吻我,即使有的时候我已经入睡了。但更多的时候我没有睡着,我只是觉得这样热烈的母爱对于‘男子汉’而言实在是有些尴尬。”

李凡特噗嗤一声笑了,他想起了自己的妻子也是这样对待儿子的,虽然小罗贝尔还在襁褓之中。

上一次回家的时候,他亲眼看到妻子半夜里起夜的时候吻了一口小罗贝尔粉嫩的脸颊。尴尬的是,过分炽烈的母爱将小男子汉从睡梦中烫醒。他挥舞着小巧的拳头,哭声惊天动地,像防空警报一样回荡在安静的夜空下。直到妻子用母乳“贿赂”过他后,他才沉沉睡去。

德内尔苦笑着叹了口气:“令人悔恨的是,如果我能早点懂事,知道那是母亲最后的时光的话,我绝不会用装睡来捍卫我那可笑的自尊。”

“上帝!”李凡特少校脑海中温馨的画面被猛地撕裂,“这是怎么回事?”

“肺结核。”

李凡特的内心仿佛被戳了一下,他悄悄将手伸进自己的衣兜里,取出了那张被他视若珍宝的合影。德内尔继续对着天空和李凡特叙述:“我母亲的事情听上去可能让人伤感,但是这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现在即使是看到母亲的照片,我的心里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感触。普鲁斯特的描述也只是让我姑且回忆回忆罢了。”

“嗯……”

“坦诚地说,少校,对我这种粗鄙之人而言,您上楼的脚步声比起书中的字母更能让我回忆起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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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我就权当你是在夸奖我好了。”李凡特转头瞥了一眼重新借炮火的亮光阅读的青年军官,发问道,“你为什么突然想买这么本书?你想带着灿烂的法国文学诗意地投入战场吗?”

“并不是,少校。”德内尔没有留下任何书签或标记便将这本书一下子翻回了第一页(他果然并不爱阅读),随后,一张黄色的信封从书里掉了出来,令李凡特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这是谁?!”

“我的父亲。”德内尔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他的声音开始发抖。

1914年8月3日,德内尔的父亲作为预备役被动员,他和别人一样填写了战争部的表格,其中当然包括家庭住址。但是去年七月份德内尔的爷爷寿终正寝,家里就没人来接受跟父子二人有关的信件了。

于是陆军部这群狗娘养的就这样“尽职尽责”地将阵亡通知书一路送到马斯河前线——他们能不远万里到达前线来送信,就不能在巴黎内跑跑腿送去父亲的朋友家吗?!德内尔的父亲难道没有写清其他亲友?

“……”

李凡特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年轻的德内尔,只能沉默地将手搭到他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