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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二十一年,王三畏堂

的一位孙辈由北平返乡来找我。他本说自己大学将近毕业,想着是否赴美深造,来向我请教。说是请教,可龙门阵一摆开,却反而给我上起了课。

说起来倒也是惭愧,人家虽未留过洋,可说起些什么产供销,什么工业资本和商业资本,什么封建主义、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什么国有和剥削、什么亚细亚生产方式,真是让我瞠目结舌。

我原本数学学得极好,可多赖数学的经济学却是从来便如天书。在哈佛时曾旁听入门经济学,可一学期下来,仍是想不清钱是何物,更谈不上什么金融和资本。他这一通由德文再经俄文而中文翻译过来的理论和名词更是让我坠入迷雾。

事后德诚和我讲他这些都是歪理,哪有打井不想着赚钱、赚钱不想着传子孙的道理。要不是这道理,哪家的先人会冒着倾家荡产的风险去打井?既然冒了风险,那得着钱不就是天经地义的。那不出钱的,若是我们的井打不上卤,他也不会施舍给你,现在凭什么让我们把钱分他?

听他这么说,我笑他自己贫苦出身,却不去听人家给贫苦人讲的道理,倒是为东家说话。他却说,东家自然是要赚钱,难不成让东家自己亏钱养着井上几百号人?东家要是不赚钱了,那管事的、推水的、烧盐的不都得没了生计。

德诚讲的这打井、建功、赚钱、传子孙的事,自然是几百年的正理。一百家盐商里,九十九家是这样的想法。可我却正好是那最后一家不同的。赚钱对我,只不过是维持井上的运转,再剩下些家里零用,倒也并非多多益善。最后那传子孙,对我就更是虚无缥缈之事。

想到这里,倒也是觉着不如就仍是按照古法,用牛力推水,自己赚得少些,人雇得多些。终归自己是东家,拿的是大头,又多给些人生计。这无论从中国固有的古理还是基督的教义来说都是好事。

其实,我家的井口虽说不多,可卤水甚浓,且据我所察,更是富含各类矿物。因此上,我便想着另寻一路,按照此前所学的,从卤水中提炼纯碱、氯化铵,外加一些钾、镁、碘元素。虽然多少还是实验,未见规模,可毕竟是件有些意思之事,而又能和煮盐的祖业相得益彰、各不碍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