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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穿黑袍的人站了起来,向阿拉密斯和达尔大尼央行了个礼,然后就走向门口。一直站在门口的巴赞,怀着无比虔诚的愉快心情听完了这场辩论。这时他急忙迎上前去,毕恭毕敬地给他们引路。阿拉密斯把他们送到楼下,然后立即上楼,回到还身陷沉思的达尔大尼央身旁。

现在,屋子里只有这两个人了。两个朋友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尴尬,谁也没有讲话。“啊,”阿拉密斯先讲话了,“我又回到以前的那个想法上来了。”“那时我以为您只是开个玩笑罢了。”“啊!达尔大尼央!我怎能拿这样的事开玩笑!”“是啊!可人不是常以死开玩笑吗?”“达尔大尼央,那是不对的,死是将人引向永罚或永福的门户。”“我同意。阿拉密斯,不过请您原谅,我们不要再说什么神学了。我快要饿死了。从今天早晨十点钟起,我就没有吃过东西了。”“我亲爱的朋友,我们立刻就吃。但您要知道今天是星期五,我在这样的日子里,既不能看见肉,更不能吃到肉。我只有烧熟的番杏和水果。”“您说的番杏指的是什么东西?”达尔大尼央担心地问。“是菠菜,”阿拉密斯接着说,“不过,我另外给您添几个鸡蛋吧。可是鸡蛋能孵出小鸡,它也是肉。我这样做已经严重违背教规了。”“这样的筵席实在没有什么味道,不过没关系。为了和您在一起,我也就不说什么了。

”“谢谢您肯为我做出这样的牺牲,”阿拉密斯说,“但是,即使这对于您的身体没有什么裨益,但请相信,这有利于您的灵魂。”“阿拉密斯,您一定是要加入教会了。我们的朋友们会怎么想呢?德?特雷维尔先生会怎么说呢?他们会认为您开小差了。”“我是重回教会。从九岁起,我就进了修道院。当我再有三天满二十岁时,我就要成为神父了。那天晚上,我到一户我常去的人家,有一个军官没经通报就闯了进来。他是一个总是用嫉妒的眼光看着我,把圣徒的传记念给女主人听的军官。那天晚上,我碰巧翻译了一段小故事,刚将译好的诗朗诵给那个女主人,她就百般赞扬我,并俯在我肩上和我一起念。因此,那个军官的自尊心被深深刺痛了。当我出门之后,他从后面赶上了我。‘教士先生,’他说,‘您想挨几棍子吗?如果您回到我们今晚到的那户人家,我就敢打您。’我脸色变得煞白,觉得自己快站不住了。我想回答他,可是我不知道说什么,只有保持沉默。

那个军官一直在等我回话,见我一直没有开口,他就放声大笑,转身走向那个人家了。我出身于名门贵族,对于我来讲,这种侮辱是严重的。于是,我向我的院长说,对于我被授任神职一事,我还没有做好充分准备。院长就根据我的要求,延迟了一年我的圣职授任礼。接着,我就去找巴黎最好的剑术老师。一年之后,我穿上金骑士服装,参加了一个贵夫人举行的舞会。我知道我那个军官也会去。果然,那个军官也在那儿。我走近他,现他正含情脉脉地望着一个女人,同时唱着一情歌。我打断了他。‘先生,’我对他说,‘您是不是讨厌我回到那所房子里去?我如果想回到那所房子里去,您还想打我几棍子吗?’那军官惊讶地望着我,然后说,‘先生,我并不认识您,您想干什么?’‘我是,’我回答道,‘念圣徒的传记和将犹滴的故事翻译成诗的小教士。’‘啊,我想起来了。’那军官用嘲笑的口吻说,‘您想干什么?’‘我希望您有空出去和我散散步。’‘那我们就出去吧。

’那军官说,‘请各位夫人放心,我只需一点儿时间就能把这位先生宰了,然后回来唱完最后一段。’我们就出去了。那天晚上月光很好。我们俩人拔剑就开始了,我向前一个冲刺,就把他杀死了。”“见鬼!”达尔大尼央说。“但是,”阿拉密斯接着说,“后来有人现他被刺死。所以,就有人想到是我干的。迫于形势,我不得不暂时脱下教士服。就在那个时候,我认识了阿多斯。波尔多斯是我在上剑术课时认识的,教了我几下绝招。他们两个促使我下定决心加入了火枪队。因为我的父亲是战死的,国王十分喜欢他。于是国王便批准了我的请求。由此您就可以明白,今天是我回到教会的时候了。这道伤口是上天对我的警告。”“这算伤口?算了吧。它已经快痊愈了,并不是这道伤口令您今天倍感痛苦。阿拉密斯,您心上有一道伤口,被一个女人刺伤的伤口。”阿拉密斯的眼睛不由得一亮。

“啊!”他抑制着内心的激动,“请不要谈这些事情了;我,我怎么会在乎这些事情?会因为失恋而伤心?我为了谁呢?不是这样的!”“阿拉密斯,阿拉密斯!”达尔大尼央怀疑地看着他的朋友,喊了起来。阿拉密斯还是继续说:“我是尘土,我本应回到尘土中去。人生充满着痛苦,人生的幸福本由线穿起来,现在一根根地断了,尤其是那些金线。啊,我亲爱的达尔大尼央,”阿拉密斯说,他的神色变得十分忧郁。“请相信我的话,如果你心灵有了创伤,一定要把它好好地掩藏起来。对于不幸的人来说,沉默是他最后的快乐。”“唉,我亲爱的阿拉密斯,”达尔大尼央叹道:“您刚才说到的也是我的经历。我心爱的、我崇拜的一个女人,刚被人绑架了。我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她在哪儿。或许她被囚禁着,或许她已经死了。”“但至少,您也可以有一个安慰。她并不是自愿离开您的。而……”“而什么?…”“没有什么,”阿拉密斯接着说,“没有什么。”“这么说,您已经打定主意永远离开尘世,不再改变这个决定了?”“永远告别了。尘世,只不过是一座坟墓。”“见鬼!您说得太悲惨了。”“我又有什么办法?我的天职在召唤我,它要我脱离尘俗。

可是,当我依然身在尘俗的时候,我想和您谈谈您和我们的朋友。”“我呢,”达尔大尼央接口道,“我本来打算和您一起谈谈您。可看到您对什么都不在意了。那我们就不要谈了吧,”达尔大尼央说,“我们烧了这封信吧,这封信一定会告诉您一些信息,一些关于您的缝衣女工或女佣人对您不忠实的消息。它是您离家之后送到您家里的信。有人交给了我,让我把它交给您。也许是德?谢弗勒兹夫人的使女写来的信吧。她必须随同她的女主人回到图尔去了。她为了故作风雅,还使用了带香味的信纸,并在封蜡上面盖上了公爵夫人的纹章的印模。

坏了,我也许把那封信给弄丢了!”达尔大尼央狡猾地说,同时假装四处搜寻那封信,“幸好尘世是坟墓,女人也是坟墓,是影子。爱情也不过是一种被您唾弃的情感。”“啊,达尔大尼央,达尔大尼央!”阿拉密斯叫了起来,“您可要了我的命了。”“唉!终于找到了!”达尔大尼央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了那封信。阿拉密斯一把抓走了那封信,急切地打开看了起来。看着看着,喜色爬上了他的面庞。“看来那个女佣人的文采很好。”达尔大尼央阴阳怪气地说。阿拉密斯则高兴地喊了起来,“谢谢你,达尔大尼央!她是没有办法才回到图尔去的。她始终爱着我。我幸福得透不过气了!”

两个朋友跳起舞来。论文掉到了地上,被他们踩在脚下。这时候,巴赞端着菠菜和炒鸡蛋进来了。“滚开,你这个倒霉蛋!”阿拉密斯摘下无边圆帽,向巴赞的脸上扔了过去,“把这些恶心的蔬菜和讨厌的炒鸡蛋赶快端走!去要一盆野兔肉、一只肥阉鸡、一盆大蒜煨羊腿和四瓶陈年葡萄酒。”巴赞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的主人,他悲伤极了,听任手里的菜滑到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