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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琴生十八岁不到,却是少年老成,寡言少语。白莎虽说还放假在家,可毕竟是成人了,忙着安排自己的事,倒是楚娇对这个年长几岁的男生颇感好奇。

她大概听了幺妹给她讲过些两家的往事,便以要听琴生讲北平掌故为由,缠在他左右,想多打听出些旧闻秘辛。可琴生却是谨守客礼,不以为意。楚娇讨得几次无趣,便了小姐脾气,最后哭闹到我这里。问来问去,才明白她不知从哪个下人那里听说我有意再来一次两家结亲,这才让琴生叫我舅舅。

楚娇这念头虽是好笑,我也只能支吾搪塞,告诉她这只是从死去的培真那里论起。见我提起培真颇是动容,已是有些懂事的楚娇虽是仍嘟囔几句,但终是破涕为笑。事后看,楚娇倒是多虑了。琴生没多久就坚持搬去学校,极少来家里走动了。

三七年的初秋,白莎二十一岁了。生日那天,我安排家宴为她庆祝成人。菜用完,桌边只留下我和白莎。我左右思量,也找不出什么迂回的说法,眼睛看着面前的杯盘,喃喃地说道:“白莎,你成人了。之前答应过你,今天你就自由了。”

她那边仍是默然,右手摩挲左腕上的翠镯。

“舅舅,”她终于了开口,却是一句问话,“你觉着我该走吗?”

我看她面色凝重,猜她或许是心中犹豫,便宽慰她道:“白莎,舅舅不是要赶你走。这里怎么说也是你的家。两年前,你说回到中国是为了战斗,是要投身抗战大业。在这穷乡僻壤,你会觉着委屈的。你应该去追求理想,去追求幸福。”

“我知道怎么你都会支持我,舅舅,”白莎抬起头,眼神中既有感激,也不无伤感,“我是担心,越往前走,越是不能回头了。不只是自流井这里,哪怕是美国,家里,还能不能回去……”她轻叹一声,侧过头,该是想隐去眼中的泪花。

“怎么会想到回不了家,”我问道,“榆园永远是你的家。伊莎白和你们姐妹虽是还没有那名分,可她不就是你们的妈妈?我这个假舅舅都不会对你关门,妈妈就更不会了。”

“我不是担心你们不接受我,”白莎柔声道,“你们都爱我,这我知道—这是我的幸运。我怕往前走,自己就不得不变,变得多了,就难了。我觉着自己已经知道想去追求什么,可是我也怕为着这个,要离开所有爱我的人,让你们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