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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备洞很小,宽度仅仅可以容两人交错过身。越往里挖,光线就越暗,很快就需要点油灯了。为了省油,油灯也只能点上小小的一盏,照亮下镐处昏黄的一小团,其余就是无边的黑暗。你必须凭声音和气味判断周围的一切,比如挑土的搭档是否转回来了,是否放下箢箕等着了,是否带来了茶水或者吃的东西。当然,在这样一个极小的空间里,除了灯烟的气味以外,人们也很容易吸入人体的气味,比如一个女子身上汗的味道,头的味道,口液的味道,还有一些男人不大明白的味道。

挖上几个时辰,人就有些摇摇晃晃。我好几次感觉到自己的脸,无意间撞到另一张汗津津的脸上,或者被几丝长长的曲撩拂。我轻轻挪动麻木的两腿,退出挖掘位置的时候,一不小心,也可能在黑暗中撞到身后一条腿,或者一个胸怀——我能感觉到它的柔软和饱满,也能感觉到它慌慌的闪避。

幸好人们很难互相看清对方的脸。飘忽的昏灯,只照亮堵在鼻子前的泥壁,照亮前面永远无处可逃的绝境,照亮密密交集扑面而来的镐痕——其中有几道反射出黄光。

我想起了前人关于地狱的描写。

这里没有白天和黑夜的区别,没有夏天与冬天的区别,甚至没有关于遥远外部世界的回忆。如果不是无意间撞到另一张汗津津的脸,也不会有某种惊醒:现自己还存在,还是一个具体的人,比如说有姓名有性别的人。刚开始的几天,我和房英还有些话说说。几次惊心的碰撞之后,她就不说话了,最多只是嗯一声。我后来现,她的“嗯”有各种声调和强度,可以表达疑问,也可以表达应允,还可以表达焦急或者拒绝。“嗯”是她全部语言的浓缩,是她变幻无穷的修辞,是一个无法穷尽的意义之海。

我也注意到,她开始小心地避开碰撞,喘息声常常在我身后远远的地方。但每次下工,她会悄悄带上我忘记在洞里的衣,到适当的时候塞给我。吃饭的时候,她会往我的盆里多加两三个红薯,而她的盆子里总是浅浅的。最后,我跪在地上大汗淋漓筋肌扭动挥镐不已的时候,背上一阵清爽——一条毛巾会在我光光的背脊上擦拭。

“算了……”汗水吸入我的鼻孔,我没法流畅地说下去。

毛巾轻轻擦到了我的脸上。

“我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