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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太太眼神漠然地看着几乎要癫狂的女儿,她并不认为这种话,是什么压迫下的呐喊,在她看来,这是读书人都有的一点酸劲罢了。因就冷笑道:“甭管进步到什么时候,也得吃饭不是嘛。”

宋玉芳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的,整个人也是一会儿冷得打颤,一会儿又急火攻心的:“咱们家的饭钱现在总有一半是我出的吧?”

“嫁个好人家得省你多少事儿啊。”宋太太偏着头,居然笑了起来,晃着手指向她说理,“你就说那几个搞妇女进步的人吧,人家也是有头衔领皇粮的吧。嘴上的话都是骗你们这些傻孩子的,其实人家都嫁了好人家的,人家男人哪个没汽车坐呀,两不耽误知道吧。人要会变通,你就说咱们家里谁最恨老太太,那不是我嘛!可她要是能办下这件人事来,我还就得忍下这口气。怕只怕呀,将来她手伸得太长了,像管我似地管着你们小夫妻。不过那头的老太太倒是向着你,这就得拼寿数了……”

越把话说去,这事就越有要作准的意思。

宋玉芳心里一空,不由想到,自己果然把人瞧得很准。她的母亲才不会有什么坚定的立场,不赞同旧的,也未必就会去追随新的。宋太太自有一杆秤,一头装着虚荣一头装着半辈子的苦水。她是摇摆的,她不会是任何一方的人。

可把人看准了又管什么用呢?光是知道,却半点法子都想不到。这就譬如自己识了字,到头来得到什么了,不过就是知道自己苦在哪儿,将来又是怎么个死法。有时候活得太明白,是世间最残忍的一种酷刑。

宋玉芳冷笑一下,斜着眼问道:“妈,你是想钱想疯了吧,你知不知道鄂家除了有钱,还有一堆比我的大伯母和三婶婶更难缠的太太们?”

宋太太复又犹豫起来:“你意思……荣国府里还有刑王二位夫人呗?”这时,她忽然地打通了关节一般,不等回答就拍桌道,“我就说嘛,大木仓那边根本就同咱们不对盘。”

“我算是知道了,往后有事儿啊,我也不能指望您二老了,全得靠我自己!”宋玉芳冷哼一声,重新滚到被窝里,任由这腹内一团一团的火气烧得心房乱蹦乱跳,眼泪则冲得脸上热辣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