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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起,父亲做了我的面试官,他对这类事向来趋之若鹜。养而教,父之乐也。每日晚餐后,他叼根牙签,一屁股陷进沙发,拿张扑克脸对我。说是为了锻炼我的抗压能力。而我,成了真人版的新闻联播,文辞汩汩而出,什么“强调政府责任,保证依法全面贯彻教育方针”,什么“加强社会舆论宣传和引导,使媒体、网络等载体发挥积极的作用”,什么“建立完善的查处惩治法律法规,提高**成本,从而杜绝**现象”,说的都是《人民日报》语言。父亲就依着自己的理解鸡蛋里挑骨头。有说的对的,得听。有说的不对的,先听着再说。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题型得熟悉,流程得演绎,嘴皮子得练开,这就是准备。

所有题型中,应急处置类是最要紧的。此类题先问你对某种社会现象的看法并假设一个应急突发事件,看你如何处理。

打个比方,“你对郭美美事件怎么看?如果你是红十字会的工作人员,你如何处理该事件将社会影响降到最低?”

标准答案会提供一个较为程式化的答案,无非是先保持冷静,客观分析,再利用行政手段化解矛盾,最后总结,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而考官最想听的不是套话,而是解决问题的过程。在有限的思考时间内,你的心理状态、工作阅历、思维能力将在考官面前暴露无遗。

江州公务员局在发布个人笔试成绩之前公布了笔试最低分数线。报考综合管理职位的分数线为15分。上了15才有资格选择职位,参加面试。这跟上了高考本科线才有资格填报志愿是同一个道理。分数越高竞争力越强,选择的余地也越大。

公布个人笔试成绩的大日子是一周之后。早上八点开始查分。我沐浴更衣,将身子恭恭敬敬置在电脑前。手指踢踢踏踏键入考试官网网址,又键入自己的身份证号和密码。每一击鼠标都是一次心跳,每一下敲键盘都像敲在神经上。其实,有多少斤两,在最后一场铃声响起的刹那已经落定,皇帝祭天的礼仪也更改不了什么。这是历史唯物主义。只是,中国人永远相信某种虚无的力量可以颠倒乾坤。这种力量叫做虔诚。

网页丢失了好几次,把我的胃口吊到嗓子眼儿。想想也不奇,虔诚的孩子不止我一个,大家一齐往城里冲,城门没有不塌的道理。

终于,服务器醒过闷儿来。蓝色进度条渐渐充盈,倒果汁似的。我压抑狂跳的心,屏住呼吸,想看又不忍看。

晃眼的屏幕上跳出几排黑字,一切在那一刻尘埃落定。我深吸了口气,抬起眼望向那个数字。

“158!”

我压抑的心猛地蹦起来,比分数线整整高了分!之后落进眼里的才是各科的具体分数:申论65,行测60,综合管理。真像刮奖,低于分数线就是“谢谢你”,高于分数线就成了“恭喜你”。好了,恭喜我吧,现在的我终于有资格在职位表中美美幻想,挑肥拣瘦了。

父亲听闻后满脸的皱纹都游动起来,并为这个分数冠以新的意义:1、5、8,要我吧!分数高口彩也好。又说,要是不发烧,能考168!我说,您老也太唯心了,最高分才166,你儿子可没状元的命。

一开始希望只有芝麻大的话,那现在能有西瓜大了。只要能选好职位,通过那三比一的面试环节,不就成了?真就这样成了?从传说中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到一个坑三人填,概率就这样被结结实实地放大了。我第一次觉得梦想如此接近。可反过来想,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进了面试,满怀憧憬再被刷下来,那失落,那痛苦,堪比高考落榜吧!

我原以为凭着比状元低八分的成绩,怎么着也是第一梯队的,报啥职位都成。可点开长长的职位表,我发现形势并没有想象的那么乐观。职位表有A、B两张,B职位表是针对应届毕业生的。我不能选,只能在A职位表里挑。“研究生学历”我不是,“党员”我不是,很多令人垂涎欲滴的市级机关让ecel自动筛成了隐身人。更胸闷的是,绝大多数职位都对专业作了严格限制,“中文”、“法律”、“文秘”、“行政管理”、“工商管理”、“经济学”成了响当当的武林大派,而“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理工科反而成了杀马特式的非主流,招收电子专业的更是寥寥,星散在浩瀚的职位表里。

几个晚上,父亲轻锁的眉头和屏幕间隔着一副老花镜,据说是为了替我参谋新买的,也算花了血本。看后忍不住发牢骚,怎么市级机关都招那些个研究生。名校本科生,就不能通融通融?我说,公考不兴名校那一套。他又说,那咱考那么高分呢!我说,人家那研究生、党员的标准是硬杠杠,考再高都没用。也许在老子心里,儿子进国务院才好。他又抱怨,怎么理科职位那么少。我挤兑,这不您说的嘛,公务员就是个从文的职业!

经历几次被拒之后,在职位表中几番寻觅,暮然回首,我终于找到了那个“她”——浦江区劳动力市场监督管理局,奖惩考核科科员。要求两年以上工作经历,政治面貌“共青团员”,最关键,专业“不限”。

我真庆幸我还年轻,还是名光荣的中国****青年团团员。初一摸底考考了前三,被老师钦点为第一批入团的小同志。十岁出头的半大小子情感已经发育,潜意识中萌动着摆脱幼稚的心理需求。胸口别个团徽亮闪闪的,跟勇士勋章似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关键的是,脱掉红领巾被认为是一件很酷的事情。那物件摘下来能玩蒙面大盗的游戏,奶声奶气的戴着还凑合。变了声的,身子抽长的,实在有些不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