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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杨公落了座,陈季淳才坐下,直言道:“这处院落连我那执掌玉龙卫的三哥都不知道,如今陛下的西花厅密探无孔不入,季淳无奈,才只好出此下策,杨公不要怪罪。”

照规矩说,今日陈季淳的举动确实无礼,他跟首辅大学士同住在距离宫城不远的乌衣巷,却让心腹趁着夜色潜入杨公府邸,甚至出手打昏了杨府的管家,硬生生把这位处变不惊的老大人从护卫森严的府宅中悄然劫了出来,在路上才解释说是陈家四爷相请,否则杨之清只要扬声呼喝两句,京都城里昼夜巡逻不停的玄武营甲士就会蜂拥而至。

杨之清摆摆手,端起茶碗嗅了嗅,对青山雪顶的味道很是满意,“无妨,小心驶得万年船。”

自知举止孟浪的陈季淳这才松了一口气,“杨公,蒋大学士···”

首辅大人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蒋之冲的心思,老夫最多也就能看出三分来,此人到底居心如何,只有等水落方见石出,不能心急,谁先急了谁就落在下乘,目前他在朝堂行事还算规矩,且看看再说不迟。”

陈家四爷若有所思唔了一声,杨公主动问道:“无双请旨北上雍州,是谁的主意?”

陈季淳顿了一顿,“您老见过的,是那位姓贾的书生。”

杨之清慢慢吹着碗里的茶水,青山雪顶这种名贵好茶也不免有茶叶碎屑漂在水面上,“老夫记得是叫做贾康年。依你看,此人如何?”

前不久刚得了爵位封赏的礼部右侍郎微微皱眉,思忖片刻才谨慎道:“此人有走马观碑过目不忘之能,没考中过功名是一回事,夸一句学富五车倒不为过,一贯对读书人没有好脸色的无双,对他却很是敬重,每逢提及必然口称先生。我琢磨着,司天监能有一两个知书达礼的在那混账小子左右帮衬着,不是坏事。”

浅浅呷了口茶水,杨之清抿着嘴,似乎是在回味这种唇齿留香的美妙感觉,恋恋不舍地将含在口中的茶水咽了下去,才开口道:“老夫毕竟是老了,到了这种岁数就开始越发感念旧情,行事总不如年轻人干净利落直截了当,仅凭他能力劝无双去雍州,贾康年就是个可用之才。”

陈季淳看似不置可否,实际上在反复回味杨之清话里的意思。

做官做得久了,哪怕两人彼此都把对方看做是值得托妻献子的仁人义士,也要讲究个话说七分留白三分的方式,杨之清的话没有模棱两可,意思大抵是说贾康年劝说陈无双去雍州的决定,至少在高屋建瓴的首辅大人看来是正确的,话里的些许遗憾意味,则应该是杨之清感慨自己终究狠不下心去行事。

陈家老公爷至死没有等到景祯皇帝的援兵,弼星陨落的那天就冷了杨之清的心。

做到位极人臣的当朝首辅,杨公既希冀龙椅上的会是一个明君,又怕那人真的会是一个乾纲独断的明君,这种心理说起来好像很矛盾,其实在鱼龙混杂的官场上厮混几年就能感同身受,儒家圣人说民贵君轻,天下的读书人总会拿着这句话当倚仗,在鸡蛋里挑骨头,英明神武雄才大略如太祖皇帝,史书上也留下过几点污迹。

所以啊,互相看不起的江湖和士林都没意识到,两者都不在意谁做皇帝。

百姓很宽容,只要能吃得饱、穿得暖就会安安分分,哪怕日子过得清苦一些也不打紧;读书人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很宽容,只要能踏踏实实为百姓做些事情,哪怕私德有亏也无碍大雅,国子监祭酒颜书晖喜好男风的隐晦事情被陈无双闹得满城皆知,可见着这位皓首穷经的老夫子,是个读过几天书的就得恭敬行礼问好。

陈季淳摸清楚杨之清的态度,又添上一句,“无双说,那位贾先生胸有十万甲兵。”

首辅杨公一笑置之,上一次听到这种赞誉,还是他恩师程公在平定景祯初年的朝堂党政之后,先帝景祯亲口在保和殿上夸赞的话,一个字都不差,说程公胸有十万甲兵,有他在一日,大周尽可以高枕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