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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是背后说,你是当面说,还有人家难过时你捧腹大笑,别人大拇指向上时你却大拇指朝下,生气便操,不好。”

“你别说了,老子不爱听。”

天气不好,太阳捉迷藏似的,时有时无;天空如得了皮肤病没一块干净云彩;大风吹得田野和路上尘土飞扬,路人放下帽檐或用布巾遮脸。春西小治往西走,逃难的人们往东跑。从太平军控制地区逃出来的人们像没头苍蝇,有时走大路,有时走小路,走走停停,停停又走走,一个个面容憔悴破衣烂衫。春西本想从里庄经珥陵去丹阳,小治要从金坛走,说路宽有马车,碰上了就搭车。可是到了金坛,马车都不去丹阳,说中间的白塔镇从清军失守后,现在是土匪和长毛的天下,常有抢劫货物和拉兵的事。春西想绕行小治不肯,说一绕又要多走十几里路,人们传说的事未必有真,二人吃了两个蒸山芋便沿官道往北行。

白塔镇南边有一片树林,春西看到树林里有拿着刀棍之人,觉得情况不妙,对小治说:“扔了包袱,快逃!”小治舍不得扔,包袱抱在胸前跑,看不清脚前路,一脚踩入坑里腿一弯栽倒了,已跑出好远的春西忙回来拉他,被土匪围住打倒在地,五花大绑拖入林中。林子里已经绑了八个青壮年,一个腰系红布带的汉子拿着五尺长的竹竿量身高,他用竹竿往春西后背一靠,大声说:“武松,二两。”在小治后背一靠,他的头在竹竿下头,那人喊:“武大郎,一两。”

黄昏时分,他们被土匪用麻绳拴着胳膊连成一串,像卖牛卖马一样卖给了太平军,太平军付银子后将他们押往全州太平军大营。小治吓得“呜呜”哭,春西真想踹他一脚,在家挺凶敢说敢骂,碰到陌生人却怂了;没事儿主意挺多,一有事只知道哭,不带他一点事没有,如今落入长毛之手是凶多吉少,但看到小治的可怜相,他还得宽慰他:“不会有事的,当兵就当兵,有吃有住,打仗就跑。”

晚上,他们十个人关在一间牛屋里,地上铺了层稻草当床,屋里臭烘烘的,有牛粪味,好几个人被抓时尿湿了裤子,体温烘干后便发出尿骚味。

早饭是大麦粥,碱放得多,黄得发红,春西想:真是入乡随俗,长毛也吃起大麦粥来了。他一连喝了三大碗,把肚皮撑得滚圆。早饭后,他们被带到一所有课桌板凳的私塾里,与另外十六个被抓的壮丁一齐受训,几个男兵先是让他们把辫子解开剪去一半,说今后不准剃头和编辫子,“留头不留辫,留辫不留头”。接着一个将官模样的人说:“从今天开始你们便是天王的孩子和士兵,要为扫除妖孽打仗。”

一个头戴红巾的女兵进来,教他们唱太平军战歌:“天不怕来地不怕,江山不打不得发,天王给我包天胆,虎在深山我敢抓。”

唱歌后,年轻女兵给每人发一本小册子,春西觉得女兵的身材很好,脸虽然有点黑但很好看,岁数和自己差不多,也就十五、六岁。他抓小册子时抓住了女兵的手,觉得很软很嫩很暖和,他不由得心砰砰跳,看那女兵,女兵的脸也有点红像搽了胭脂。发完小册子,女兵用带广西口音的话领他们念天王的训示:“扫尽妖魔,天下太平!”“共享上天,上帝大福!”“有田同耕,有饭同食,有衣同穿,有钱同使,无处不均匀,无人不饱暖。”“官兵不留,百姓不伤,杀百姓如杀我父,奸一人如奸我母。”春西跟着念了几遍,心想:天王训示说的真好,怎么都传说长毛杀人放火呢?

下午,春西他们被带到练兵场训练,一个人发了一条土布红巾裹在头上,包住散开的头发,又发了一根四、五尺长的尖头木棍,对着竖在地上的稻草人练刺杀。小治力气小,捅了几次捅不进稻草人肚里,教练官拿刺杀木棍在小治头上“咚咚”敲了几下,呵斥道:“吃饭了没有?一根棍子都捅不进!找个女人非得跟别人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