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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珅掩上了屋门,拢着自己的袍边坐了下来,叹了口气,道:“自吐谷浑到剑南,是从雪国活了过来。不曾想这一路自剑南北上,被关中的风一吹,清醒了不少。若当初没有我对剑南痛下杀手,怀国公如今定也对剑南了如指掌,又何必让曲贡去走这一趟。元良,悔不当初啊……”

赵正仰天长叹,何止是梁珅,便是自己,刚来长安时也着了郑西元的歪门邪道。他这一手使得好啊,如今困守长安,跟个瞎子一样,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渠国公如今还在找他的证据,就是不知如何了。

梁珅见赵正情绪不太高,这才发现他腿上还有伤,一时惊疑,问了起来。赵正笑了笑,如今这情势,他也不想纠缠过去的一些雕虫小技,只说是不小心落马摔断了腿。曲贡不太相信,用怀疑的目光看了过来。

“若说侯爷被人射了一箭我信,可若说侯爷骑马摔了下来,我却不太敢信。”

赵正呵呵呵呵地笑了起来,忽然就想起当初在平凉,在月牙泉边,在安戎军与曲贡、达布之间的恩恩怨怨。这世上能伤他之人,曲贡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而能伤曲贡之人,赵正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这么一想,就又想起了远在安西的赵吉利。如今不管是大小勃律还是吐蕃本土,早该大雪封山了。也不知这安西司令过得如何?安西军又插到了什么位置?他们翻越葱岭,自西向东威胁达布,面对的是乌泱泱的数十万吐蕃军民。高原山势陡峭,气候恶劣,安西军又可否能尽快适应?等来年冰消雪化,他肩上的担子可是重愈千斤的。

梁珅与赵正,到底还是有些默契的,只看一眼,听赵元良叹气,梁珅便知他在担心什么,于是拍了拍他的腿,梁珅道:“元良大可放心。安西军月前已占据狮泉河,彻底割断了约茹人的退路。今冬只要稳住阵脚,来年吐蕃必乱。”

曲贡的脸色变了变,多少显得有些尴尬,梁珅笑笑,道:“曲贡军本你也无须担心,只要达布妥协,这干戈就能平息。大唐又不是要灭你吐蕃的种,但是你们高原勇桂一日不解除武装,我大唐西北就一日不得安宁。”

曲贡“哼”了一声,手里拾起一根小木柴,丢进了火塘里,叹口气,缓缓道:“三藏高原岂是那般容易乞降的?达布伦钦从前是不愿横生兵戈,可当着吐蕃勇桂的面若是亲自乞降,他的王位又如何坐的稳当?如今结赞尚钦在河西毫无作为,不过就是为了看着达布伦钦一再败北,他好趁虚而入。除他之外,各部各茹虽然战和不一,但同仇敌忾的气节总归也是有的。大唐想要彻底平了吐蕃,没有个三五十数载,又谈何容易?”

“还伦钦伦钦地叫呢?”赵正打了个哈哈,“该改口了,得叫达布赞普了!”

他站起身来,亲手端起一锅水酒坐在了火塘上,道:“达布此人,我亦相惜。他是不愿打仗的,如今不过被吐蕃这架高原战车裹挟,不得不有所反应。魏王曾言,吐蕃有达布在,大唐西北至少能安稳十数年。但我与魏王想的如出一辙,吐蕃不散,大唐迟早还要面对你们高原的威胁。是以此战,当有个彻底的了结,至于如何了结,全看明年你我双方打得如何!他若想谈和,我们有条件。他若不想谈,那便打到一方不能承受为止。”

赵正停了下来,看向了曲贡,“曲贡是不是想家了?”

曲贡笑笑,摇摇头,“我一个已死之人,早已没了家。”

梁珅道:“那你为何一张臭脸,犹犹豫豫,吞吞吐吐的?”

“我只是……”曲贡张了张嘴,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我只是担心,今年这个冬天,吐蕃百万军民挤作一团,如何过得下去啊……”

赵正闻言也沉默了下来,吐蕃过不过的去他不关心。他关心的是,前线能不能过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