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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队里干上了浇铸混凝土柱子的活。柱子在混凝土的堆积下,抬高拨节,层层加码,高出地面几米。

一组人不得不决定接力。师傅带上一人,站上高架子,喊着地面搬运混凝土的,中间站一人,地面站一人,外头三人负责拌来混凝土,一桶桶向上传递。

很快,每桶几十公斤的混凝土,成了接力赛手中的重量。

王峻山站在最上面,接过中间高度递上来的混凝土,再递给师傅,由师傅倒进钢模板箍好的方形柱框里。

中间接力的是林清。活干到一半,王峻山突然看到地面的变成了林青霞。林青霞力气不足。不管她怎么努力,也不能将手中的混凝土举过头顶,一气呵成地递给林清。刚开始她还勉强,渐渐地,她变得体力不支。

几番努力,即便林青霞使出了吃奶的劲,憋足了气,脸挣得通红,拼了命,也让手中的混凝土举过头顶的活变得艰难,递给弯腰下来迎合的林清。可为了让林清少躬腰,林青霞想着办法,找来几块垫脚的砖块,站高了,让林清尽量少弯下身来。

第二个体力不支的,成了林清。他瘦小的身体吃不消,渐渐面色惨白。林青霞眼里多了爱怜,安慰他,递给他一块雪白的手绢擦汗,让他小心些、再小心些。

上面的人看不到这一幕,想着早点结束这场劳动,不断地喊着“桶!”、“桶!”,以免遭受烈日的暴晒。然而林清的动作一点点慢下来。师傅不住地催。头上一阵乌云飘过,一场太阳雨从天而降,躲避不及,上方的两人身上受了豆大雨滴。雨滴打得师傅心烦意乱,他发了狠,冲下面的人骂了起来:

“干什么吃的,是不是没得饭吃?”

林清的又恼又羞,压抑的情绪爆发了。他下了架子,冲着身后慢吞吞、本想让他缓口气的林青霞,踢了一脚肥大的屁股。林青霞“哎哟”一声,巨痛得脸变了形。待她回头,看清踢她的是林清,一脸死灰。泪水夺眶而出。她一手捂脸,一手拣拾地上的混凝土碴子,还手打林清。碴子打在林清身上,轻轻的,像是棉花一样,没有一点力道。

林清不依不饶,变得像一头发狂的狮子。他抬了脚,一脚一脚踹向可怜的林青霞。林青霞笨拙的身子躲不开,成了林清泄愤的工具,被他一次次踹中。

架子上的人看到了这一幕,多了一种无声的哀伤。上头的师傅发了火,将一只空桶狠狠地摔向林清,“啪”地一声,摔得稀巴烂,吓得咬紧牙关、近乎疯狂的林清,猛然住手。

一场不堪的暴力总算平息。林青霞扭着一瘸一拐的屁股,抽抽答答,休息了一会,这才重新折回。

劳动继续。

等最后一桶混凝土倒进柱框,人人下了架子。上面的两人被雨水淋得湿透。短暂的喘气过后,众人正要安慰林青霞,却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林清的身边,破涕为笑,轻声说着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话。

这个场景在王峻山的心上留下一道磨痕。也许人来到这个世界上都有一种使命感,关乎生命和情感,各有各的归属,于是就有了放弃和不舍。但生命只是一个过程,能最大限度地遵从内心,成为一种活法。以前他一直在找,认定热火朝天的劳动工地,会是他的理想。现在看来,这儿与他终其一生想要拥有的,有着差距。差距让他模糊。他不知道哪儿是他的心之所向?接下来,他还得继续找寻,但,眼下的工地似乎不是。

时间一天天过去。

王峻山面色黝黑,粗手粗脚,褪去学生的斯文,少了埋头读书的认真,成为一个十足的工痞。他握笔的手变得粗糙,说话不再文绉绉。他跟其他工友一样,粗声大气,叫着别人的绰号,当着工友的面讲荤段子,粗枝大叶地淬着吐沫星子。

他骑着载重单车,随南来北往的车流,穿梭县城。身后的县城,发生着变化。曾经贯穿南北的一个个街道陡坡,被轰鸣的机械,夷为平地,回归县城应有的平整与坦荡;横亘东西的臭水沟,不声不响地改了道,绕开县城,少污水横流;一条条道路在崭新开辟。楼房拔地而起。城里破天荒地多出了商品房。种了大半生田地的极少数人家,放下田地,买商品房住进城里,成了县城一员。县城地盘在一天天扩大,骨架一点点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