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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石厚受到的冷遇不同,卫州吁在朝歌城门处就被邦君卫完的亲近小臣接住。妥善的安置了卫州吁的随从后,小臣恭敬的将他引至卫完宫中的小寝。

卫完应是接到了消息,早已在小寝内排开了宴席,更亲自立于屋门口等他这位庶弟到来。卫州吁见邦君竟然亲迎自己,这一整年的抱怨早就扔到了脑后,急趋向前,于阶下躬身行礼,口称“臣不堪也”。

躬身低头的卫州吁没有马上等来卫完的回话,正犹疑之间,却看到了卫完的双脚依次迈步而下,站定在只比自己高一阶的台阶上,这已经是标准的“降阶而迎”了。卫州吁正感慨间,又有两只手轻扶住他的双肩,向上微微用力,同时有卫完的话语传来:

“‘笾豆有践,兄弟无远’。我弟且不要多礼了。”

被闲置了整整一年的卫州吁惊愕的抬头看向自己这位邦君兄长,入眼的,是一张面露笑意的脸。他鼻子一酸,差点把这番委屈直接倾倒在众小臣环绕的当场。好在卫完约么是看出来他这位庶弟的小情绪,口称“入内再言”,就携着卫州吁的手进了屋子,并以目示意其余人不要跟着进来。

寝内以主客而非君臣之礼布置了两案,卫州吁被其兄哄地已经快要找不到北,晕晕乎乎地就被按在客位。等卫完坐稳主位,微笑看向卫州吁时,卫州吁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当然,这些都在卫完预料之内,他按照此前所想,温言相询道:

“这一年很憋屈吧……”

想卫州吁也是三十几岁的八尺男儿,竟被这一句话说破心防,方才好不容易忍住的泪,终究还是满了眼眶,只差溢出了。他不由得低头遮掩,起身拱手相对:

“臣弟……臣弟……”

卫完见卫州吁如此失态,本有的九分计量随之烟消云散,只就着还剩下的一分真心慨叹道:

“惩处你的,是一邦之君。怜惜你的,只是个无能为的兄长罢了……吾弟,且不要做小儿女之态,且满饮此觚,今日只是你我兄弟之宴!”

一觚饮罢,兄弟二人推心置腹,互诉衷肠。开始是弟弟诉苦,说自己对兄长、对家邦忠心耿耿,只盼以有用之身替兄长宾服四夷,耀武诸夏,却深恨不能被兄长所理解;又言其对郑伯这种囚母逐弟,不尊天子之人实不能忍,劝卫完顺天应人,讨郑以彰大义;再言郑邦野心勃勃,欲全取河南之地,燕邦、滑邦等小邦一日三惊,卫邦正应济弱锄强,使一众小邦归心,为其南面屏障云云。说到激动之处,卫州吁以手拍案,咨嗟不止。

对于卫州吁的抱怨,卫完照单全收,重加抚慰,且每听一段就自饮一觚酒,颇有以自饮代自罪之意。卫州吁知道他的这位兄长酒量一般,平日饮酒很是节制,而今日之放浪形骸全是因为自己,渐渐的也再没有愤懑之气了,反而开始劝卫完少饮。

到了此时,卫完方才坦诚向他这位庶弟倾诉自己的难处。所谓一邦之君,上有天子之命、嫡母之恩须报,中有权衡内外、友善邻邦之责,下面还要调和诸臣、教养百姓——上中下俱系于己身,没办法凭一己好恶行事。而他以往对卫州吁的限制打压,完全不是其本意。

又许愿将转封、厚封卫州吁,以他为卫邦的北鄙屏障,专心对付狄人,等立有大功后则可以入朝为卿。到那时候则自可以卿大夫之身推动朝堂之事,助他卫完绥靖家邦、光耀先祖云云。

兄弟二人如此交心,免不得又饮了数觚酒,卫完终是醉倒于席上。卫州吁呼入小臣来伺候邦君不提,自己将要离去,却被卫完近臣告知,邦君已收拾了一间屋舍用来让卫完留宿。

卫州吁自无不可,让小臣于前带路,他自后面跟随。夕阳西沉,一阵寒风吹过,卫州吁打了个冷颤,终是酒醒了几分,想到席间嫡兄之言,不知是真是假,或是几分真、几分假。他心下微动,便向宗庙方向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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