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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军队霸占了坊子,到处烧杀抢掠,有的乡民不得不放弃家园,四处避难。有钱人躲到了坊茨小镇,把坊茨小镇当成了避难港湾;没钱人也往小镇里跑,做点小买卖,维持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他们不知道进了坊茨小镇就是进了死胡同,不仅有凶残的鬼子,还有嚣张跋扈的伪军。

邱学秦在坊茨小镇开起了这家绸缎铺子,有钱有势的家眷离不开穿,她的生意自然有起色,认识了好多达官贵人,她不为了挣多少钱,主要任务是把鬼子赶出坊子,让坊子矿区回到中国人民政府手里。

眼瞅着天快黑了,一辆人力车停在了绸缎店门口旁边,一个身穿洋装的女孩从车上跳了下来。女孩与车夫简单地交代了几句,车夫没有离开,而是抓着车把,把车子掉了一个头,把车横放在窗户下面,揣着双手蹲坐在车子的横杆上,一顶破棉帽子压在他的额头,一双澄亮又耀眼的黑瞳,闪着凛然英锐之气,穿过帽檐前耷拉着的几缕乱蓬蓬的头发,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女孩提着裙摆,不慌不忙走近店门口,身体趴在玻璃门上,往店里巴头探脑。

邱学秦一愣,心里念着两个字:“是她?”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几步,把抱着的胳膊放了下来,离开窗前,靠近柜台,右胳膊肘支撑在柜台上,眼睛盯着店门外面,不远处的街道上又走来两个男人,两个男人相距不远不近,邱学秦的眉梢拧了拧,他们两人怎么一块来了?

柜台里面,店掌柜的身穿长袍,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齐耳的短发罩在一顶瓜皮帽的下面,顺丝顺绺。他的大手下面捂着一个算盘子。

“鲍师傅,街上多了一些陌生人,咱们尽量不要多事,静观其变……那个沃家小姐,今儿她怎么有时间到咱们店来了?”

鲍掌柜的从算盘珠子上抬起头,腾出一只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把眼睛瞪大,撩着嗓子问:“老板,您说谁呀?”

“沃家丫头。难道咱们那几个伤员出事了吗?不可能呀,我已经安排人盯着了,有事他们会第一时间通知我。”邱学秦的声音压得很低:“鲍师傅,许连瑜和那个日本医生也来了,今儿怎么这么凑巧?”

鲍掌柜的把算盘子攥在左手里,右手从柜台下面捏出一块抹布,漫不经意地擦拭着,嗓子眼里哼了一声:“你是说那个日本男人也来了吗?这还用说吗,他一定是踏着沃家小姐的脚印找来的……你别让俺去给他们开门,俺不待见他们,许少爷还可以,他是咱们中国人。”

鲍掌柜的是河北人氏,他年轻时候是地主家的账房先生,古北口战役,日本鬼子把他的村子炸了,把他的家也炸了,他全家上上下下十几口死在鬼子的炮火里,村子里的惨状让他终身难忘,遍地都是被鬼子炸死的村民,血肉横飞,一个二百多户的村子只剩下他一个人,那年他五十七岁。为了替家人报仇,他一跺脚跑上了战场,当了兵,一个老兵,在部队只能烧火做饭,就是烧火做饭他也一丝不苟、尽心尽力去做……前年,地下组织安排他跟随邱学秦来到了坊茨小镇。

邱学秦没理睬鲍掌柜的,向煤炉子瞥了一眼,没回头,没好气地喊了一声:“青凤,这炉子该加煤了,这屋子有点冷,先耧耧炉底煤灰。”

随着邱学秦的声音,从柜台旁边走出一个女孩,她身上一件花棉袄,下身一条紫色灯笼裤,头上包着一块围巾,包的严实,只露出一双俊秀的眼睛。

她一只手里拿着小铁耧子,一只手拿着竹子簸萁,走到屋子正中间的煤炉前,蹲下身体,佝偻下背,抻着脖子往炉底探着眼睛,一下一下,把膛门里的残灰耧进簸萁里。

鲍掌柜的从眼镜上面瞄了一眼女孩,又垂下头,长吁短叹:“老板,俺的话让您生气了?唉,俺忘不了呀,忘不了俺的家人是怎么死的,忘不了俺的村子怎么在一夜之间夷为平地。老板呀,有时间您让青凤丫头去教堂看看她的哥哥,这几天,她偷偷哭过好几次了,她只剩下一个亲人了……”

邱学秦声音严厉:“不可以,您做长辈的怎么这么糊涂,不分轻重缓急,不能因为个人情绪误了大事。”

蹲在煤炉旁边的女孩听到了鲍掌柜的与邱学秦的对话,两行泪水奔涌而下,她怕被老板发现,深深低着头,煤灰飘起来落在她的脸上,与泪水搅合,一道一道的。

一会儿,她从煤炉旁站起身,手里端着簸萁,翼翼小心走向门口,这时仟溪正好推开门走了进来,她慌忙把身体退到门口一侧,给仟溪让出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