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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云站在病房门口,调整自己的表情。每次看见舒晓华无神的眼睛、只剩一层皮附在上面的脸,尤其是自从看见她干枯的脚上,脚趾和脚背里纵横的青色血管形成一支细小的树杈,夏云的眼泪就忍不住往下掉。生命,有时候是那么的脆弱,那么的不堪一击。

这段时间以来,她每天坚持来医院陪舒晓华半个小时以上,如果不是肿瘤医院地处偏僻、她一个女孩子搭车来不安全,她陪伴舒晓华的时间会更长。看着舒晓华日渐消瘦,她知道那个时候快到了。她每天都检查手机铃声是否调到最大声,睡觉时坚持把它放在耳旁,随时等待着,那一个悲伤时刻的来临。

她曾无数次的想,如果换做她,得知自己在即将离开人世,会作何感想?首先是不舍得吧。一个人,哪怕在生活中感觉到再痛苦,在获知所剩时日不多时,也会发现人生的美好,会感到多么的不舍。她想到疼爱她、需要她的双亲,情同姐妹的吕清,惺惺相惜的舒晓华,还有……

那个名字让她的心疼痛起来。仅仅是设想而已,她就已潸然泪下。我们的人生,原来有那么多的不舍。晓华姐,一定深深的眷恋尘世吧?她会埋怨、恐惧吗?夏云不知道。自从舒晓华得知自己患了胃癌,而且癌细胞已经扩散到肺、肝等处,治疗无望后,从未在人前流过泪,也从未流露出悲伤的情绪。但夏云想,私底下,她应该会悄悄的缅怀过去、忧惧死亡。这种想法在她听护工红梅说起舒晓华半夜胃疼得连叫喊的力气都没有之后得到了确定。身体疼痛折磨至死,该多难受,又怎么会不害怕死亡?世界,在晓华姐眼中,已是黑色了吧?这样的黑色世界中,多希望有微笑、有欢乐去冲淡。想明白这个道理后,夏云一改忧伤的表情,每次去医院都努力的营造轻松的气氛,哪怕舒晓华只是牵动一下嘴唇,哪怕夏云一出病房门就泪珠掉落。

微笑,确定自己在笑后,夏云推开门。舒晓华睡着了,红梅坐在床前织毛衣。现在舒晓华经常处于昏睡状态,红梅有空就织织毛衣,反正坐着也是闲坐。

“夏云,你来了。”红梅放下毛衣,起身让开位置给夏云,她知道夏云每次来都要和舒晓华聊天。红梅比夏云大好几岁,看见夏云对非亲非故的舒晓华嘘寒问暖、比亲姐妹还亲,心里挺感动,说话也就热络起来。

夏云坐下来,舒晓华的左边肩膀露在被子外面,即使明知道这种天气下不会感觉到凉,她仍然轻轻的掖好,仿佛这样就能让舒晓华舒服点,又也许,只是让自己心里舒服点。

舒晓华睁开眼,气息微弱,目光迟缓。夏云探下身子,凑近舒晓华,提高声音说:“晓华姐,要不要吃点东西?”

“好…...”,舒晓华的眼中已经流露不出喜悦,虚弱的她眼珠难以转动,声音纤细无力,身体的机能在日渐退化,连婴儿都轻易运用的“看、听、嗅、尝、触”五种感觉,到了她身上,全成了负担和累赘。

夏云从她的答案中知晓了她的愉悦。红梅昨天说,舒晓华开始厌食,叫了几次都拒绝吃东西。现在她同意吃东西,说明她情绪不错,又有了生存的**。

夏云接过红梅递来的杯子,里面装着一个敲掉壳的生的鸡蛋。自只能吃流食以来,舒晓华每天喝点汤和粥,好一点的时候还喝花旗参水,这几天却一天只吃一个鸡蛋。

小心的扶起她的头、在下面加垫一个枕头,把杯中的吸管放在她嘴边,夏云看着她缓慢的一点一点的吸,忧愁的乌云飘上心头:就算每天吃完一个鸡蛋,都不够远远不够能量去维持身体的机能,何况还吃不完?

舒晓华的嘴巴停止吸啜,杯子剩下大半的鸡蛋。夏云柔和的哄求道:“再吃一点,好不好?”

她没有动。叹了一口气,夏云拿走杯子。“我念报纸给你听?”见她没有反对,夏云从桌上拿过订阅的《A市日报》,从A1版开始,大声念一个标题,温柔的看她一眼,再说出简要内容。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夏云可以准确的判断哪些内容能吸引舒晓华,可惜现在她连说话都吃力,不然一定会露出像过往每个她们想法一致时候的默契的微笑。

不久,舒晓华脸上现出倦意,双眼微闭,头耷拉下来。夏云的眼睛湿润,停止了朗读。半年前的舒晓华浮现眼前。她总是身穿裤装、目光犀利,走路时身板笔直、大步流星,夏云曾想,看着她,就像感觉到不落的太阳。曾几何时,这不落的太阳已成为枯萎的鲜花,干涸、静默。

她用手托着舒晓华的头,在另一只手拿开枕头后,轻轻放下舒晓华。舒晓华任由她触碰,不置反应。如果不是皮肤接触中感觉到她的热量,夏云几乎以为她没有了呼吸。

拭去眼泪,夏云低声对红梅说:“麻烦你多留意一下她,尤其是晚上。”后面一句话她没有说出来:她听说有一些人在睡眠中就离世了。

红梅很快明白了,安慰道:“夏云,我会留心的,你回去吧,有什么事我再给电话你。别想那么多了,人生,吃多少、穿多少、活多少都是注定的,她现在痛得那么厉害,要是去了对她来说说不定是个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