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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子再回到柳巷子时,天已经亮了,街上的行人多了,人力车在马路上飞奔,车铃声由远至近,由近至远。

朱家的开水铺子已经敞开了门,巷子口里冒出一股股劈柴烧成灰的味道,飞得很远,飘到了英子的鼻腔里,英子最喜欢闻这种柴火味了,似乎那么亲近,让她想起了老家的锅底灰味,似乎可以吃,祖母活着时还拿锅底灰给大哥二哥三哥吃……那天他们不知吃什么吃坏了肚子,祖母就从锅底掏出一些草木灰用开水冲了三碗……那时,祖母常常与母亲念叨,说老三看着沉默无语,其实主意最多;在祖父眼里老三难以管教,当面答应了你,背地里又会出幺蛾子;父亲和母亲好像没有自己的想法,他们会悄悄把三哥叫到面前,狠狠地数落半天,三哥撅着嘴巴,无论父亲怎么吆喝,怎么呵斥,他就是不吭声,父亲更生气了,就拿着祖母敲打被子的藤拍准备打三哥,躲在窗户下面的英子就会去找来大哥二哥替三哥求情,父亲借坡下驴,不了了之……三哥他有他的思想,有他做人的准则,他从不会发火,更不会无理取闹,但,他主要不想受祖父和父亲的封建礼数的约束。英子想起她三哥崔英茂,她心里酸酸的就想哭。

街口飘来油果子的香味,混合着清尘在雾气里穿梭。抬头看去,店家门前的油锅里升腾着油烟,有几个衣衫褴褛的孩子在店铺门前久久徘徊,三三两两的行人匆匆走过,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英子舔舔嘴唇上的露水,吞咽着口水,偷偷伸出手摸摸肚皮,肚皮贴着脊梁骨,发出微小的“咕噜咕噜”声,她赶紧垂下头绕过前面的路口。

还没等英子走到叶家门口,院里传来了新丽的哭声,英子心里一激灵,她三步并做两步窜到了家门口。只见院里站着几个人,几乎都是柳巷子的邻居,他们把叶家小院塞的满满当当的,其中还有一个拿着警棍的麻子脸,英子猜想那个人一定就是柳巷子刚刚调来的巡警马来福,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马来福。马来福手里拿着黑白相间的警棍,他一边在叶家院里转悠,他一边晃着他的大膀子。

“发生什么啦?新丽。”英子挤进了人群。

“英子姐,晨阳不见了!昨天俺睡着了……呜呜呜”新丽见到英子大哭。

“晨阳不见了?”英子手里的破筐滑到了地上。晨阳可是三哥唯一的骨血呀,怎么会?舅母呢?英子急急忙忙跑进屋子,楼下楼上她找了一圈,她只看到新菊搂着新新躲在书房里,英子问他们,“看到舅母了吗?”新新和新菊摇摇头。

英子转身又冲下楼。

马来福在院子里来回跺着四方步,他偷眼瞄一下英子,他想在英子脸上找出什么蛛丝马迹,英子满脸着急的模样,那份着急是装不出来的。马来福又皱皱眉头,他满脸严肃,似乎他用尽脑汁在破案。

朱老头抬头看看他的大儿子,他儿子低头看看朱老头,他们都很沉默,似乎在思考一个同样的问题。

“吆,是不是被他们卖了!”正在这个时候,刘香娥从外面挤了进来,她一扭一扭迈到了朱老头父子面前,当她一抬头看到英子时,她一愣,“怎么没去上班?你舅母呢?”

英子没有正眼看刘香娥,她闭着嘴巴,她心里特别讨厌刘香娥这个妖里妖精的女人。叶家祖母活着时刘香娥还有点忌讳,自从叶家祖母过世刘香娥已经变得不可理喻,甚至可以说狗仗人势,不知这个女人仗的那条狗的势?

“你那个舅母是不是跟着那个拉二胡的老头跑了?他们也许把那个野孩子卖掉了!”

“你胡说八道!谁是野孩子?晨阳不是野孩子!”英子抬起头怒气冲天,别人可以欺负她,不可以欺负她的亲人,更不可以侮辱可怜的晨阳,她恨不得上去把刘香娥的那张嘴撕碎了。

“好了,不要吵吵,大家也不要着急,那个孩子不会走太远,也许突然跑出去了,也许还没跑远,大家帮忙找找吧!”朱老头斜视着刘香娥,他叹了口气,似乎在自言自语,“不要胡说八道,更不要说没影的事儿!”

刘香娥没有理睬朱老头,她扭着身子走到英子身前,她使劲弓着她的肩膀,她瞪着一双狐狸眼,“英子,那个小的不是野孩子哪儿来的?你说,俺听听!”

英子张了张嘴巴,一时无语。

“俺再问你,你昨天夜里刚刚弄了半麻袋粮食,今儿早上怎么又去挖野菜?怎么不去上班?”

英子又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