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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只有一只,很高大,快到老张胯部了。这是XJ细毛羊,细密的、卷曲的羊毛遍布全身,太约有十公分长,六月份才剪的。羊儿刚才“咩咩”地叫半天了,焦急地等待老黄的到来。老黄从脸盆里拿出一个洋芋,伸过去,羊儿一口咬住了,几下吃得精光。老张伸着手,再不拿洋芋,羊儿急得“咩咩”叫,长长的舌头在老张手上舔来舔去,暖暖的、庠庠的,特别舒服。老张享受了一会,将剩下的七八个洋芋全倒在羊前的一个脸盆里。

厨房里,媳妇调好了拉面,放在脸盆里“沃”着,手下还忙着切菜,见老张进来让继续烧火,说是先炒臊子,再炒个大白菜。

媳妇是甘肃人,叫罗桂兰,二十七年前入了张家,就再也没回过甘肃。据说母亲生下她后就难产了,父亲在她七岁时因为哮喘病救治无效走了,有个哥哥罗延军,大她五岁,遇上荒年去讨饭再也没回来。媳妇的命很苦,老张特别疼她。媳妇有时也爱唠叨,这么多年两个人没少吵架,但每次老张都是拉着脸走出门,等媳妇气消了再回来。村里男人打媳妇是常事,但老张从来不打媳妇,他说男人的拳头是打天下的,不是打女人的。媳妇年轻时是庄子里有名的美人,品行端正,为人善良,勤劳能干,还为他生了三个儿女,是大家公认的贤妻良母,他怎么忍心下手。

罗桂兰的手艺是村里出了名的,面食做的特别好,菜也炒得香。二十年前乡上干部到村里,动不动对村干部说,能不能安排到老张家吃碗臊子面。老张不好意思拒绝,甚至于有些得意,领导来家里吃饭,这是多大的面子。于是村干部们提着鸡、拿着菜、拎着酒到老张家,罗桂兰做饭、孩子们烧火,老张陪着领导们喝酒聊天。有一次老张半途上厕所,回来时酒桌上有些不对劲,一个姓张的副乡长脸上沾满了菜叶,说是醉了不小心摔了一跤,将臊子泼在脸上了。老张见领导出洋相了,一个劲地道歉,拿了毛巾帮他擦拭。几个人都说没事,匆匆吃了几口就走人了。老张走到厨房里,连声说今天真不好意思,让领导出丑了,全身都弄脏了。罗桂兰怒气冲冲地说活该,一天正经事不干,就知道吃吃喝喝,和土匪没区别。老张说人家管菜管肉还管酒,我们也跟着吃喝,虽然麻烦,但也跟着沾光。罗桂兰说谁爱伺候谁去伺候,反正以后不要到我们家来。老张见媳妇生气,也不再争执,讪笑着离开。自此,再也没有领导来家里吃饭,但罗桂兰茶饭好的名声却远远传开了,她腰椎好的时候,村里谁家红白事都来邀请过去当大厨。从“桂兰新姐(即嫂子)”到“桂兰新娘(即婶子)”,岁月催老了容颜,却没有催老手艺,饭菜做的越来越香了。如果不是病,老张都想开个饭馆,不至于在石头窝子里打滚。

罗桂兰手巧而且麻利,做啥都很快,而且人缘好。村里关系好的媳妇经常搭伴干活,谁都愿意拉她入伙。腰椎手术后干不了大活,但大家依然来叫她,说去了跟大家聊聊天也好,不要干重活。老张生怕她在家闷出病来,也不阻拦,但每次都叮嘱多点眼色、少干点活。村里一些老爷们也对自家媳妇说“以后和罗桂兰多走动,别一天和马大兰、杨长梅掺和在一起天天捣闲话,晚上被窝里放个屁,闹得第二天全村都知道。”罗桂兰不捣闲话,别人讲话时她经常微笑当一个忠实的听众。听后也只会讲给老张听,从来不会给其他人说。她的嘴严是出了名的,这也让大家更喜欢她、尊重她,心里有话也敢给她说。但罗桂兰对丈夫、对孩子们还是爱唠叨,有时唠叨的张天顺往耳朵里塞棉花球,张天娟捂着耳朵大喊“烦死了”,也许这就是爱的另一种表达方式吧。

大碗拉面,浇着洋芋臊子,就着酸辣白菜,老张吃的浑身舒服。罗桂兰边吃边嗉叨着,一会说天顺动不动就喝酒,这过节了肯定又约了一帮去喝,天天喝身体吃不住。一会又说天娟这丫头几天没来电话了,不知道过的咋样,不会偷偷辞职去学美容了吧。一会又说天才可怜,学校里中秋肯定不发月饼,娃娃舍不得花钱,估计连月饼都吃不上。

老张大口地吃着饭,不时“嗯嗯”着,或者来句“再别管”。这种唠叨他已经听惯了,不听还感觉生活没了滋味。罗桂兰比他大一岁,虚岁五十一了,不胖不瘦,虽然无情的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道道皱纹,但依然看得出年轻时代的美丽。以前每个男人见了她都要多看几眼,现在虽然驼了背,但村里男人依然说老张这辈子有福气,娶了个仙女。

洗涮完毕后天色也黯淡了。老张躺在炕上,一边抽烟,一边看新闻联播。罗桂兰还在忙来忙去的,她找出两个陶瓷的立灯,仔细拿黄裱纸擦拭干净,抽出两根火柴,拿出一团棉花,从火柴头开始往下缠,越缠越细,直到最后把火柴全包裹了,然后插在立灯中心的孔眼里。又去厨房里拿了几个碟子,从房子八仙桌下面拿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桔子、香蕉和西瓜,是老张回来时在商店买的。八仙桌上面还放着一脸盆苹果,是罗桂兰从自家树上摘的。

“你就抠门啊,要买就多买点,这一碟子装完就没有了,想吃两个还得接完月亮。”罗桂兰一边装盘,一边唠叨着。

“想吃你就吃呗,少放一两个有啥关系?”老张看电视很认真,眼睛就没离开过画面。老张特别喜欢看电视,以前经常跑到隔壁马福成家看,一看就到十点多,马福成媳妇经常打着呵欠说“你们看吧,我先睡了!”然后就钻到被窝里,当着老张的面就要脱衣服,害得老张不得不恋恋不舍地离开。老张很想买台电视,只是一想到孩子们有了电视不好好学习,一直忍着没有买。去年天才考上大学,罗桂兰带着去县城上买衣服、皮鞋、皮箱等上学用品,看着商场里一排排电视机上光怪陆离的画面,咬了咬牙,花了二千四百块钱抱回了一台十八英寸的彩色电脑。钱是天顺偷偷汇来积攒的,没花老张一分钱,但也让老张心疼的念叨了好几天。不过没几天老张就开心了,说彩色的就是好看,马福成家里那个破黑白,动不动画面不清晰,那个婆娘还当宝贝一样,每到演到关键时刻就睡觉。

罗桂兰将一块木板放在院子当中砖砌的中供(相当于供桌),放了一碟桔子,一碟苹果、一碟香蕉,一个西瓜,再抬了一扇蒸笼出来,里面是她亲手做的大月饼,与蒸笼内差不多一样大,上面嵌着红曲、香豆粉做的花,红红的、绿绿的,分外妖娆。她仔细地将水果摆在左边,将蒸笼放在右边,又将两个立灯放在蒸笼前面,往里倒满了清油,拿出打火机轻轻点着了。

“滋”立灯中火柴头发出轻微的爆燃声,火苗闪了一闪。罗桂兰又点着了几张黄裱纸,放在中供前面,又拿过一把柏枝点燃了。浓郁的柏香随着旺旺的火苗在院子里缭绕着。她虔诚地跪下去,磕了三个头,心里默默地说“嫦娥仙子啊,保佑我的孩子们平平安安!”

“叮玲玲”,罗桂兰还没起身,屋里电话声响了。紧接着老张的声音也响起来“先进来接电话!”

罗桂兰赶紧站起来,拍拍膝盖上的土,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