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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历史的循环（第1页）

平安夜的钟声余韵仿佛还在耳畔，日历便悄无声息地翻过了最后一页。2004年，裹挟着新世纪特有的躁动与希望，扑面而来。如果说2003年是中国人全面拥抱全球化消费符号的启蒙之年，那么2004年，则是这种热情向内渗透、并在科技领域集中爆发的一年，其猛烈程度，几乎带着一种不由分说的、席卷一切的架势。经济的持续高速增长，如同一个不断添柴加火的熔炉，不仅锻造着国家的实力，更将普通民众的消费欲望灼烧得滚烫。这种欲望，不再仅仅局限于满足基本生活所需，而是急切地寻找着各种可以承载“现代化”、“高品质生活”梦想的出口。走在2004年初春的街头，一种前所未有的“移动”气息弥漫在空气中，比季节的更替更为明显。曾经象征着身份与地位的“大哥大”早已成为历史博物馆里的陈设，就连几年前还颇为时髦的诺基亚直板机、摩托罗拉翻盖机，也正以惊人的速度从商务人士、时尚先锋的专属，向着更广阔的工薪阶层、甚至在校大学生普及。而更令人眼花缭乱、甚至有些瞠目结舌的，是众多国产手机品牌的异军突起。它们不像舶来品那样带着矜持的节奏，而是如同积蓄了巨大能量的春汛，一夜之间，漫山遍野地涌现，布满了各大电器商城、通讯市场、甚至街头巷尾小店铺的柜台。波导、tcL、夏新、康佳、熊猫、科健、联想……这些原本在家电、It等领域耳熟能详的名字，仿佛听到了同一个号令，纷纷披挂上阵，杀入移动通信这片被描绘成“蓝海”的战场。它们的广告铺天盖地，占据了电视的黄金时段、报纸的整版版面、公交车的车身和路边的广告牌。请来的代言人无一不是当时最炙手可热的影视明星、流行歌手，广告语一个比一个响亮、一个比一个充满诱惑：“手机中的战斗机”（波导）、“科技美学化”（tcL）、“梦幻魅力，舍我其谁”（夏新）……它们不仅仅在卖通讯工具，更是在贩卖一种时尚、一种身份、一种紧跟潮流的优越感。我记得那时手机走秀一天最多能接 10 场，一个商场一个商场的进行串场。这种营销策略，精准地击中了当时正处于消费能力上升期、渴望被认可、急于融入现代化浪潮的庞大群体。我和小雪在一个周末闲逛本市最大的电子城，立刻被这琳琅满目、人声鼎沸的景象所震撼。每一个品牌的柜台前都围满了人，透明的玻璃展柜下，各式各样的手机在射灯下闪烁着金属或高光塑料的诱人光泽——有炫酷的彩壳机、镶着假钻的奢华版、超薄如卡片的时尚款、还有配备了最初级摄像头的“拍照手机”（尽管那30万像素的成像效果如同蒙上了一层薄雾）。功能更是被宣传得天花乱坠：动听的和旋铃声（从4和弦到16和弦，成了重要的攀比参数）、能显示粗糙图片的彩色屏幕、神秘的wAp上网功能（虽然速度慢得可怜且内容匮乏）、甚至内置了《贪吃蛇》、《俄罗斯方块》这类简单游戏，都成了销售人员口若悬河的资本。他们向每一个驻足的人描绘着“移动新生活”的图景：随时随地沟通、获取信息、娱乐自我。小雪好奇地拿起一款小巧的、粉色翻盖手机，翻开盖子，里面蓝色的背光灯映亮了她年轻的脸庞，眼中闪烁着被新奇事物吸引的光芒。“这个好看诶！还能换彩壳呢！”她惊叹道，手指轻轻摩挲着光滑的机身。我凑过去看了看标价，两千三百元。在当时，这相当于一个普通工薪阶层近两个月的工资，绝非小数目，但柜台前络绎不绝的咨询者和爽快掏钱的身影，清晰地表明它已经进入了越来越多都市年轻白领、甚至部分家境较好学生的消费能力范围。那种购买的热情，带着一种近乎盲目的冲动，仿佛慢一步就会与这“美好生活”失之交臂。我环顾四周，看着那些被新颖设计、炫酷广告和销售人员充满诱惑力的话语所吸引，正在兴奋地对比参数、反复试机、最终豪爽地打开钱包的年轻人，心中却莫名地升起一种疏离感，甚至是一丝冷眼旁观的警惕。这股热潮，让我联想到的并非仅仅是科技进步的喜悦，更多是一种在资本驱动下、类似于“击鼓传花” 般的狂欢。时间快进到 2007年那股全民冲入股市的疯狂，以及2018 年房价飙涨时人们恐慌性购房的场景，其内在的心理动因，与眼前这一幕何其相似——都是在对“未来会更好”、“现在不买就亏了”的普遍预期下，一种非理性的、趋同性的集体行为。价格越涨，购买欲望越强；反而当价格回落时，市场会陷入诡异的沉寂，所谓“买涨不买跌”的人性弱点暴露无遗。每一个新品牌的诞生，背后都是资本敏锐的嗅觉和急于抢占风口的热钱。它们用最快的速度整合供应链（很多核心元件如芯片、高端屏幕依然依赖进口），设计出吸引眼球的外壳，包装上看似强大的功能，然后通过密集的广告轰炸，迅速推向市场。这像极了一场盛大的“割韭菜”预演。我几乎能预见，在这场盛宴中，最终真正能持续盈利的，是那些掌握核心技术的上游厂商、是运作资本的推手、是早期入局并能及时抽身的幸运儿。而大多数跟风购买的普通消费者，以及那些缺乏技术底蕴、仅靠营销和模仿的厂商，最终很可能成为埋单者。有人凭借运气（或是信息差）一时赚得盆满钵满，但最终很可能因缺乏对市场的真正理解和风险控制能力（实力不济），而在潮水退去时，将利润乃至本金都归还给市场。我低声对小雪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忧虑：“你看现在这么多牌子，眼花缭乱，跟雨后春笋似的。但我觉得，这里面大部分，根基不稳，活不过两年。”小雪从对新手机的喜爱中回过神来，惊讶地抬起头：“为什么？看起来都挺火的呀，功能也越来越多了。”“市场容量就那么大，竞争这么激烈，很多品牌没有核心技术，光靠营销和外观差异化，是走不远的。一旦国际大厂降价挤压，或者出现技术换代，这些缺乏自主研发能力的，很容易就被淘汰了。”我指了指柜台里几个名字听起来就有些山寨感、主要靠低价吸引眼球的品牌，“这些，估计就是第一波被清洗的对象。最后能活下来的，要么是像诺基亚、摩托罗拉、三星那样有真正技术壁垒和全球市场的国际巨头，要么就是极少数能把产品质量、成本控制和渠道做得非常扎实的国内品牌。”我当时并不知道，我的这番基于观察和常识的论断，会在未来几年里被残酷的市场竞争一一验证。那些曾经喧嚣一时、请来巨星代言、广告语响彻大街小巷的品牌，许多果然在激烈的价格战、技术迭代浪潮（如从功能机向智能机的转变）以及自身质量问题的反噬下迅速衰落，如同昙花一现，只留下一些充满时代感的广告片段和几款早已无法开机的“古董”手机，成为互联网记忆角落里的尘埃。这种新兴行业从野蛮生长、资本狂热到泡沫破裂、巨头林立的过程，仿佛一个时代的寓言，在未来的岁月里，在无数个不同的领域，还将一次次地改头换面，重新上演。时间快进到2024年，当我看着街头巷尾如雨后春笋般涌现的各类新能源汽车展厅，看着那些造型科幻、名字炫酷的Logo，看着铺天盖地的关于“智能驾驶”、“续航突破”、“颠覆传统”的宣传，那种熟悉的、关于“历史循环”的感觉再次强烈地涌上心头。同样的资本狂热，同样的营销造势，同样的“百家争鸣”甚至“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同样的，关于性能、续航、智能的参数争论，都与二十年前的手机市场何其相似。我几乎可以预见，在不久的将来，这片看似繁荣的蓝海也必将经历惨烈的红海厮杀，大部分品牌会成为倒在路上的枯骨，只有少数几家拥有核心技术、强大资金链和品牌效应的企业能笑到最后。历史从不重复细节，但总押着相似的韵脚。时代的巨轮碾过，总会留下一地相似的商业残骸与无数被套牢的梦想。而可悲又可笑的是，无论时代如何变迁，技术如何迭代，总会有新一代的消费者和投资者，怀着对“新潮”、“财富机遇”和“美好生活”的向往，在媒体和资本的合力鼓吹下，热情地投身于每一轮被精心包装的盛宴中，直到潮水退去，才发现自己不过是资本叙事里的一茬茬“韭菜”，当初凭运气或冲动赚来的（或以为能赚到的）钱，最终往往因为缺乏真正的认知和定力而凭“实力”亏了出去。无论是手机也好，车也好，我认为就看他二手市场的影响力，举个例子苹果手机 2018 生产的 xsmax 到现在 2025 还能用，速度够快，不掉帧，那2018 的国产手机哪个能用，一个 2005 年 丰田汽车还能在路上跑，还能自驾去西藏，不用追溯到 2005 就是 2015 年 国产车在市场上还能见到多少，这里并不是崇洋媚外，二手市场的真实见证，网络没有记忆，人们的注意力迅速被新的八卦、新的热点所吸引，很快便忘记了上一轮狂欢中的教训与伤痛。这种循环，似乎成了商业社会一种无解的悖论与人性的顽疾。然而，将目光从这宏大的、略带讽刺和悲悯的商业循环中收回，聚焦到2004年我个人的生活里，另一种更真实、更温暖的节奏正在缓缓流淌，如同喧嚣都市里一条安静的溪流。和小雪的关系，在经历了西山行的确认后，进入了一种愈发踏实和深入的阶段。我们依然在各自忙碌着，t台的灯光依旧璀璨，后台的脂粉香气依旧浓郁，但我们的互动，多了许多只有我们才懂的默契和亲昵。我们的生活不再仅仅局限于排练厅和舞台的方寸之地，开始真正地渗透到“柴米油盐”的日常纹理中。周末的时候，我们会像一对普通的小情侣一样，一起去逛人头攒动的超市，推着购物车，为晚上是吃麻辣火锅还是清淡些的家常小炒而认真地讨论、甚至略带撒娇地“讨价还价”；会窝在家里的沙发上，租一堆流行的dVd影碟，从好莱坞大片看到港台喜剧，看到两人都昏昏欲睡，靠在一起打盹；会为了我总把袜子乱扔和地板上总是堵满她掉落的长发而互相“指责”，然后又笑作一团，一起动手收拾。那个冬天，某个寒冷的周六夜晚，我们决定在家自己煮火锅。新买的电磁炉摆在茶几上，锅底是超市买的现成重庆牛油料包。屋子里热气腾腾，弥漫着牛油厚重浓郁的香气和辣椒花椒带来的灼热感。我们干脆盘腿坐在地毯上，守着小小的茶几，看着肥牛卷、鲜毛肚、嫩青菜、老豆腐在翻滚的红汤里起伏。窗外是北方特有的、呼啸而过的寒风，窗玻璃上凝结着厚厚的水雾，将屋外的寒冷与昏暗彻底隔绝。屋内，温暖的橙色灯光下，只有影碟机里影片的对白、火锅“咕嘟咕嘟”的沸腾声和我们彼此满足的咀嚼声、偶尔的交谈声。小雪吃得鼻尖冒汗，脸颊红扑扑的，辣得直吸溜气，却还忍不住一片接一片地涮着毛肚，像个贪嘴的孩子。“慢点吃，没人跟你抢。”我笑着给她倒了一杯冰镇的可乐，杯壁上瞬间凝结起一层白霜。她接过杯子，冰凉的触感让她缩了一下手，然后喝了一大口，满足地长长叹了口气，仿佛驱散了所有的寒意。然后她看着我，眼睛被热气熏得亮晶晶的，闪烁着简单而纯粹的幸福光晕“外面风那么大，那么冷，屋里却这么暖和，有好吃的，有好看的电影，还有你在我旁边，这样真好。”她的语气里没有任何修饰，只有最质朴的满足。

那一刻，窗外那个充斥着商业喧嚣、品牌更迭、资本博弈、以及无数人追逐与失落宏大世界，仿佛被那层布满水雾的玻璃彻底隔绝了。它的喧嚣、它的循环、它的浮躁、它的残酷，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切，如同另一个维度的噪音。而眼前这个小小的、温暖的、弥漫着食物香气和彼此体温的空间，以及空间里这个真实、鲜活、一颦一笑都能触手可及的人，才是构成我生活意义的全部，是我在时代洪流中能够紧紧抓住的、坚实的方舟。我忽然深刻地意识到，无论外部世界如何变幻莫测，是加入wto后的经济腾飞，还是手机市场的百团大战、股市楼市的起起落落，亦或是未来可能出现的任何新的科技浪潮与商业泡沫，它们最终都只是生活的背景音，是舞台背后不断切换的布景。它们提供便利，创造机遇，也制造焦虑和陷阱。但生活的核心，生命的质感，始终是这些最质朴、最细微的瞬间——是寒冬夜里一顿热腾腾的、由两个人共同准备的火锅；是疲惫时一个可以安心依靠的肩膀；是琐碎日常里的拌嘴与欢笑；是掌心能清晰感受到的、另一个人的心跳与温度。时代的洪流奔涌向前，裹挟着无数个体随波逐流。我们无法避免被浪潮打湿衣角，甚至会被推着走向未曾预料的方向。但在洪流之中，能否找到一块属于自己的、稳固的礁石，建立起内心的秩序与安宁，则取决于我们自己的选择与经营。对我而言，李雪，就是那块礁石，是那艘承载我穿越喧嚣的方舟。她的存在，让我在目睹商业世界的荒诞循环和人性弱点时，能保持一丝清醒的冷眼；让我在追逐时代浪潮的间隙，能有一个可以安心停泊、补充给养的港湾。她的笑容，能瞬间消解我对“韭菜命运”的忧虑；她的依赖，让我感到自己被真实地需要着、爱着，而非仅仅是庞大消费链条上的一个冰冷数字或资本游戏中的一颗棋子。那个火锅之夜的最后，我们收拾完碗筷，继续窝在沙发里看一部无厘头的香港喜剧片。小雪靠在我怀里，看着看着，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竟然睡着了。我低头看着她安静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柔和的阴影，脸颊上还带着一丝火锅热气熏出的红润，心里充满了一种近乎感恩的平静和巨大的满足感。2004年，就在这样奇特的张力中展开。一边是外部世界日新月异、充满投机与泡沫的科技消费狂欢，像一个喧嚣而浮躁的、不断重复的寓言；另一边，是我和小雪之间，那份在具体而微的日常生活中，通过一餐饭、一部电影、一次争吵和一个拥抱，逐渐沉淀下来的、愈发深厚和坚韧的感情。它真实、温暖、充满烟火气，给予我面对一切变幻的定力和辨别虚实的智慧。我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时代的循环也不会停止，新的“风口”和“韭菜地”会层出不穷。但握紧身边这只温暖而真实的手，我便觉得，无论下一个被热炒的是手机、是汽车、是AI概念还是其他什么更新奇的事物，我都有了足够的勇气和清醒，去分辨其中的机遇与陷阱，去选择真正值得投入的事物，去在奔腾的洪流中，守护好属于我们自己的、这片小小的、安宁的、充满了生活本质快乐的方舟。历史的车轮碾过，总会留下商业的残骸与八卦的尘埃，但爱与陪伴，以及在具体生活中培育出的那份清醒与定力，是刻在生命年轮上，永不褪色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