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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舞影动人心(第2页)

她褪去了白日劳作的粗布旧衣,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的素净衣裙,宽大的衣袖和裙裾在夜风中微微飘拂。没有伴奏,没有观众,只有这天地、这月光、这一园静默的茶树。她舒展着肢体,动作并不激烈,却带着一种行云流水般的韵律。时而如弱柳扶风,手臂轻扬,似要揽住那流淌的月华;时而旋转,裙裾旋开如一朵皎洁的昙花在夜色中骤然绽放;时而微微俯身,指尖仿佛轻抚过茶树的嫩芽,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她的足尖点过松软的泥土,轻盈得如同掠过水面的蜻蜓,没有发出一点声息。月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她身上,勾勒出纤细而柔韧的腰肢,照亮她微微扬起的、光洁的下颌,和那双即使在舞动中也显得过分沉静、仿佛承载着千言万语的眼眸。

那清越的歌声,便是从她微启的唇间流淌而出,随着她的舞姿起伏跌宕。那古老的调子,在此刻,在这月下独舞的身影里,被赋予了生命。不再是简单的劳作号子或山野小调,它成了某种心事的低语,某种隐秘情感的宣泄,某种与天地、与草木、与这亘古山月的无声交流。

陈巧儿僵立在灌木丛的阴影里,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剧烈地搏动,每一次跳动都震得耳膜嗡嗡作响。眼前这一幕,彻底击碎了他脑海中关于“古代乡村女子”的所有贫瘠想象。这不再是那个在溪边浣衣、沉默寡言的花七姑,这分明是月魄凝成的精魂,是误落凡尘的姑射仙子!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震撼攫住了他,那是对纯粹之美的毫无防备的臣服。他忘记了呼吸,忘记了时空的错位,忘记了“陈二狗”与“陈巧儿”的撕裂,整个世界仿佛都浓缩在了这片月光笼罩的茶园,和茶园中央那个舞动的精灵身上。

直到一个极其轻盈的旋身,花七姑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了陈巧儿藏身的灌木丛。

舞姿戛然而止。歌声也如同被剪断的丝线,骤然消散在清凉的夜气中。她像一只受惊的小鹿,猛地转身,双臂下意识地护在身前,那双沉静的眸子瞬间充满了惊愕和一丝被窥破秘密的羞窘,直直地望向阴影里的陈巧儿。

“谁?!”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陈巧儿仿佛从一场大梦中惊醒,浑身一激灵,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偷窥”行径有多么唐突。他手忙脚乱地从灌木丛后跨出来,赤脚踩在碎石上,疼得他“嘶”了一声,脸上更是火烧火燎。

“七…七姑!是我,陈二狗!”他尴尬得几乎要同手同脚,语无伦次地解释,“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晚上睡不着,听到歌声…就…就寻过来了…真没想打扰你!”他慌乱地摆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花七姑看清是他,紧绷的身体似乎松懈了一丝,但眼中的羞窘和戒备并未完全褪去。她微微侧过身,避开了他窘迫的视线,沉默了片刻。夜风吹拂着她散落在颊边的几缕发丝,月光在她长长的睫毛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睡不着?”她终于轻声开口,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却比平时更低柔些,“山里的夜,是比别处沉些。” 她没有追问,也没有责备,只是陈述一个事实,这反而让陈巧儿的尴尬缓解了不少。

“是啊,”陈巧儿挠了挠头,试图驱散那点不自在,目光不由自主又落回她身上,月光下的侧影清冷如画,“刚才…你跳得真好。像…像画里的仙女似的。” 他搜肠刮肚,也只能用这最朴素的词来表达心中翻涌的震撼。话一出口,又觉得太过直白孟浪,脸更热了。

花七姑闻言,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但那笑意转瞬即逝,快得像错觉。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沾了些泥土的脚尖,沉默了片刻。再抬起头时,眼中那月华般的光彩似乎黯淡了些,蒙上了一层薄雾。

“仙娥舞么…”她喃喃低语,声音轻得像叹息,目光飘向远处月光下起伏的山峦轮廓,“阿娘…以前也爱跳。她说,这舞,是给山神看的,求个风调雨顺,茶芽繁茂。” 她顿了顿,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后来…茶园的收成一年不如一年…再后来…阿娘…也就不跳了。” 最后几个字,轻得几乎被夜风吹散,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被岁月磨砺过的悲伤。

陈巧儿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他明白了。这月下的独舞,不止是美,更是孤独的守望,是对逝去亲人的追忆,是一个女儿在命运重压下,试图抓住一点点母亲留下的、关于美好的微光。

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了上来,压过了所有的尴尬和属于现代灵魂的疏离感。他上前一步,距离花七姑只有一臂之遥。月光清晰地映照着她低垂的眉眼,那纤长的睫毛上,似乎真的凝着细小的、星子般的水光。

“七姑,”陈巧儿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坚定,“日子会好的!真的!茶园…也一定能再旺起来!我…我虽然只是个粗人,但有力气,也有点…有点歪点子!我帮你!” 他几乎是拍着胸脯保证,眼神灼灼地看着她。属于“陈巧儿”的现代灵魂在呐喊,知识就是力量,一定能改变些什么!

花七姑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愕然,随即是复杂的光在流转——惊讶于他话语里的笃定,触动于这笨拙却滚烫的真诚,或许还有一丝长久压抑后的、不敢轻易触碰的希望。她看着眼前这个赤着脚、头发睡得乱糟糟、眼神却亮得惊人的“陈二狗”,半晌,那紧抿的唇角终于缓缓地、真切地向上扬起,绽开一个清浅却足以照亮这方月色的笑容,颊边那对小小的梨涡若隐若现。

“嗯。”她轻轻地应了一声,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目光转向身边一垄长势明显蔫蔫的茶树,眉头又下意识地蹙起,带着忧虑,“只是…今年的茶树,虫害得厉害,叶子都黄了边。往年从没这样过。” 她蹲下身,指尖怜惜地拂过一片卷曲发黄的叶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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