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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慎重(第1页)

试图去握住那支笔,它却像一条冰冷滑腻的毒蛇,沉重而充满恶意,几乎要从她汗湿冰冷的指间滑脱。视野开始剧烈地晃动、模糊、碎裂。惨白的灯光扭曲成光怪陆离的旋涡,周律师那张最终解释权及风险责任归属寰宇科技所有。” “人格裂解……记忆篡改……现实干涉……未知实体链接……”这些词语不再是冰冷的文字,而是淬了剧毒的冰锥,带着刺骨的恶意,狠狠捅进凌遥的心脏,在里面疯狂搅动。她猛地抬起头,脸上最后一丝血色瞬间褪尽,惨白如纸。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烙铁堵住,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指甲深深地、近乎自虐地陷进掌心的软肉里,尖锐的刺痛感是此刻唯一能让她确认自己还活着的锚点。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她的目光,带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乞求,越过那份冰冷的协议,投向坐在正中间、那个她曾经无比熟悉的长辈——医院的代理院长,陈伯年。

陈院长已是花甲之年,原本梳理得还算整齐的花白头发,此刻显得有些凌乱,贴在汗湿的额角。他穿着熨帖却难掩陈旧的白大褂,领口微微松垮,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衬衫领子。他避开了凌遥那双燃烧着绝望火焰的眼睛,深深地、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砂砾般的疲惫和无法言说的愧疚。布满皱纹和老人斑的手,无意识地反复旋拧着手中那支陪伴他多年的老式英雄牌钢笔的金属笔帽,发出细微却如同鼓点般敲在凌遥心上的“咔哒…咔哒…”声。他不敢看凌遥的眼睛,视线低垂着,死死盯在桌面上凌遥那份触目惊心的账单顶端,那串猩红的数字上。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仿佛被砂纸打磨过,充满了无力感和某种被规则束缚的窒息:

“遥遥……”他艰难地吐出这个熟悉的称呼,喉结上下滚动着,仿佛吞咽着刀片,“陈伯伯……是看着你们兄妹俩长大的……但凡……但凡还有一丁点别的法子,我豁出这张老脸,豁出这个位子……” 他再次重重叹气,那声音像破旧的风箱,“医院的规矩,铁一样摆在那里啊。IcU的每一张床位,每一台呼吸机,每一支药,每一个护士医生……样样都要真金白银!钱不到位,机器就得停,药就得断!这是死规矩!你哥的情况……” 他痛苦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浑浊的眼球里布满血丝,“昨晚的专家会诊,结果你是知道的……他的脑干功能……已经衰竭到临界点了……自主呼吸完全消失……全靠机器强撑着那口气……拖不过今晚了!一旦……一旦呼吸机因为欠费被强制停机……” 后面的话太过残忍,像一把生锈的钝刀,他终究没能说出口,只是猛地将头扭向一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额头上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整个人仿佛在瞬间被抽干了精气神,又苍老了十岁。旋拧笔帽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发出更加急促的“咔哒”声。

仿佛是为了给这绝望的宣判加注狂暴的配乐,窗外,酝酿已久的雨势骤然变大!密集的雨点如同无数疯狂的拳头,凶狠地砸在厚重的玻璃窗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噼里啪啦”巨响!又像是千军万马在屋顶奔腾践踏,倾倒下无尽的碎石。这突如其来的狂暴噪音,非但没有打破室内的死寂,反而像一层厚厚的隔音棉,将那份令人窒息的沉默包裹得更加密不透风,更加沉重压抑。雨水的痕迹在玻璃上扭曲流淌,如同无数道冰冷的泪痕。

凌遥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锁链牵引着,带着千钧的沉重和巨大的恐惧,最终落在了协议末页那一片刺目的空白上——签名处。惨白的灯光下,那片空白像一个冰冷的、深不见底的墓穴入口,等待着吞噬她仅存的一切。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在那片空白的左下角,靠近边缘的地方,有一小片极其不显眼、颜色稍深的晕染痕迹——那是昨天,当周律师第一次将这份协议的复印件推到她面前时,她悬在签名处上方的手指,因为剧烈的挣扎和冷汗淋漓,颤抖了太久太久,一滴冰冷的汗珠终于不堪重负,滴落在纸张上留下的半个模糊指印。那印记,像一个耻辱的烙印,一个无声的预言,嘲笑着她此刻的别无选择,预示着她即将坠落的深渊。

周律师锐利的目光如同精密的扫描仪,瞬间捕捉到了她视线的落点和那瞬间的僵硬。他身体极其轻微地前倾了一个精确的角度,动作优雅得如同在展示一件艺术品。他伸出同样完美无瑕的手指,将一支沉甸甸的、通体漆黑、唯有笔尖闪烁着冷冽银光的万宝龙大班系列钢笔,无声地、却又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推到了凌遥手边桌面的正中央。笔身反射着惨白灯光,像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他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冰冷而蛊惑的“温柔”,如同毒蛇吐信:

“凌小姐,”他的声音如同冰冷的丝绸滑过皮肤,“时间,是我们此刻最奢侈也最残忍的东西。它不多了。” 他精准地停顿,让这句话的压迫感渗入骨髓,“签下这份协议,至少……你哥哥还能在‘彼岸’的世界里,拥有一条‘虚拟’的生路。他的意识,他的‘存在’,将被完整地保存下来,成为人类探索未知疆域的一块基石。这难道不比彻底归于虚无,化为冰冷的尘土更好吗?” 他刻意将“虚拟”和“存在”两个词咬得格外清晰,如同在展示一件商品的独特卖点。“想想他,想想你自己。至少……还有一条路。” 最后那句话,像一句被诅咒的魔咒,在凌遥脑中疯狂地、反复地回荡,既是黑暗深渊中唯一的绳索,也是勒紧脖颈的致命绞索。

笔尖距离那份决定灵魂归属的纸张,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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