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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子戎策马西行的第四日,马蹄踏碎了颍川境内的晨霜,也踏入了袁术势力的边缘地带。官道早已荒废,路面坑洼不平,两旁的村落如同被抽干了生机的枯骨,断壁残垣间蜷缩着饿殍,枯黄的野草没过脚踝,风一吹便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与濡须江畔离别时的萧瑟一脉相承。他按着周瑜手绘的兽皮地形图前行,图上用朱砂标出的袁军哨卡旁,题着“昼伏夜出,走山间小径”的字迹,墨色浓淡不均,显是离别前仓促增补的细节。
马鞍旁的靛蓝色粗布行囊被颠簸得微微晃动,边角细密的针脚依旧牢固。行囊里,掺了银鱼粉的麦饼还带着些许余温,上层的金疮药与下层的草木止血粉层层分明,麦饼的焦香混着草药的苦涩,成了乱世中唯一的慰藉。腰间的竹哨偶尔碰撞铁剑,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每走一段山路,便吹一声长音,声波穿透林莽,确认周遭无埋伏后,才敢继续前行——这是离别时吕莫言特意叮嘱的用法,竹身的纹路还带着新鲜的竹香,是乔家村的阿桂连夜削制的。
行至颍川南部的一座破败庄子外,一阵孩童的哭喊突然刺破林莽。吕子戎勒住战马,只见几十名西凉散兵正围着庄子烧杀抢掠,他们铠甲上沾着沿途劫掠的血迹,手中刀枪挥舞,将庄内的桌椅劈碎,抢夺仅存的粮食。一名妇人被按在地上,孩童哭着扑上去,却被一名兵痞一脚踹开。
吕子戎本想按地形图旁的叮嘱绕行,可孩童绝望的哭声像针一样扎在心上,离别时吕莫言“护民”的嘱托在耳边回响。他翻身下马,将行囊与地形图贴身藏好,握紧腰间铁剑,身形骤然隐入树影,“影匿瑬心舞”剑法瞬间展开。剑势如流萤穿梭,快得只剩一道寒光,西凉兵痞猝不及防,纷纷倒地,有的被刺穿咽喉,有的被斩断手腕,仅半个时辰,几十名散兵便尽数被解决。
庄内幸存的老丈拄着拐杖跪地叩谢,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泪水:“壮士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是长安外城已破,李郭大军日夜猛攻内城,吕温侯的兵马节节败退,城中早已血流成河,司徒大人怕是也凶多吉少啊!”
吕子戎接过老丈递来的粗茶,指尖冰凉。老丈断断续续告知,王允执意要将董卓余党赶尽杀绝,不肯安抚西凉军民,反而下令株连,导致李傕、郭汜率军反叛,十万西凉军围困长安,外城三日前已破,如今内城岌岌可危,吕布的并州军虽勇,却寡不敌众,已有不少士兵叛逃。
“多谢老丈告知。”吕子戎将腰间的半袋麦饼递给他,“尽快带着孩童向南逃,远离长安这片是非之地。”说罢,他翻身上马,手中的地形图被攥得发皱,耳畔虽回响着“不可轻信吕布”“不可卷入宫闱之争”的叮嘱,可心中“匡扶汉室”的火苗,却并未因老丈的话而熄灭——他仍想亲眼看看长安的局势,看看那个诛杀董卓的“功臣”,是否真有安定乱世的决心。
历经二十余日的跋涉,吕子戎终于抵达长安城外。昔日巍峨的帝都,此刻已沦为人间炼狱,与他心中“重整乾坤”的憧憬判若两人。夯土城墙崩塌了大半,焦黑的城砖上沾满干涸的血迹,西凉兵的马蹄踏过堆积的尸骸,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城内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染红了半边天空,喊杀声、妇孺的惨叫声、兵刃碰撞的铿锵声交织在一起,盖过了风的呼啸,将乱世的残酷展现得淋漓尽致。
“杀!屠尽董贼余党!”“烧!不留活口!”李傕、郭汜麾下的士兵如同疯魔,踹开民宅的木门,抢夺财物时发出贪婪的狂笑,凌辱妇女时的污言秽语不堪入耳,临走时还点燃房屋,看着烈焰吞噬茅草屋顶,眼中满是暴虐的快意。有年迈的老者试图阻拦,被一刀砍倒在地;有年轻的男子护着妻儿逃窜,却被乱箭穿心;襁褓中的婴儿掉在地上,哭声很快被火海吞没。
吕子戎立于城外高坡,浑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握紧腰间的铁剑,指节泛白,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他曾以为诛杀董卓便是乱世的终结,却没想到这只是另一场浩劫的开始。诸侯割据,战火纷飞,所谓的“匡扶汉室”,不过是诸侯们争夺天下的借口,而百姓,永远是这场纷争中最无辜的牺牲品。
就在他准备入城打探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前方传来。一队残兵冲破乱军的包围,狼狈地向城外突围,为首的正是吕布。他身披残破的铠甲,甲胄上布满深可见骨的血痕,脸上几道伤口还在渗血,昔日“人中吕布,马中赤兔”的英气荡然无存,只剩下兵败如山倒的颓势。他手中的方天画戟依旧寒光凛冽,却难掩挥舞间的滞涩,麾下仅余数十名亲信,个个浴血奋战,铠甲破碎,兵器卷刃,已是强弩之末。
吕布也认出了吕子戎,当年虎牢关前的一面之缘,让他记得这位年轻人的武艺。此刻见他出现在长安,如同抓住救命稻草,高声喊道:“吕校尉!快助我一臂之力!”
吕子戎策马冲上前,挥剑斩杀两名追来的西凉兵,将吕布护在身后。“吕将军,长安怎会沦落到这般境地?司徒大人与天子何在?”
“李傕、郭汜那两个逆贼,收拢董卓旧部反攻长安!”吕布咬牙切齿,眼中满是不甘与愤怒,“王允那老匹夫,刚愎自用,不肯安抚西凉军,非要赶尽杀绝,逼反了整支部队!我寡不敌众,内城眼看就要破了,天子被宦官护在宫城,生死未卜!只是貂蝉还被困在城南的破庙之中,我派去的亲信都死在了路上!吕校尉,我知你侠义心肠,烦请你务必将她救出,护她周全!这份恩情,吕布没齿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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