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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刺透薄雾,在青石村贫瘠的瓦檐茅草上镀了一层浅金。林陌悄无声息地推开自家吱呀作响的柴门,冰凉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昨夜寒露的湿意。他反手轻轻带上门,动作轻缓得如同怕惊扰了什么,目光却锐利如刚出鞘的匕首,瞬间扫过空寂的村道、歪斜的篱笆、远处笼罩在灰白雾气里起伏的山峦轮廓。
西边,鬼愁涧的方向,雾气浓得化不开,如同蛰伏巨兽吞吐的瘴气。
心口的位置,隔着粗布衣衫,传来那半个铜铃冰冷而沉甸的触感。它安静地蛰伏着,不再有昨日为老道疗伤时那股滚烫的悸动,但那若有若无的奇异存在感,却像一根无形的线,早已将他与那深涧、与那垂死的老人、与那无边的血腥和追杀牢牢捆绑。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这条线,带来隐秘的痛楚和无法摆脱的沉重。
竹篓压在肩头,里面是空的。他必须再次进山,为娘亲寻药,也为老道寻药。昨日那场惊魂的遭遇,那两个逼近鬼愁涧口的暗红身影,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刃,随时可能落下。时间,成了最奢侈也最紧迫的东西。
他没有走向惯常出村的北坡小路,而是折向更荒僻的村尾,沿着一条几乎被野草淹没的羊肠小径,钻进了村后那片杂木丛生的矮坡。枯黄的草叶上凝结着细密的霜晶,踩上去发出细微的碎裂声。他每一步都放得极轻,身体微微前倾,耳朵捕捉着风声送来的每一丝异响——鸟雀的惊飞,枯枝的断裂,或是…某种刻意压低的脚步声?
一种被窥视的感觉,如同冰冷的蛇信,悄然爬上他的脊背。
林陌猛地停下脚步,身体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他没有回头,只是将身体巧妙地隐在一丛半人高的、挂着红果的荆棘灌木之后,屏息凝神。眼角的余光透过枝叶的缝隙,锐利地扫向来路。
晨雾缓缓流动,如同浑浊的溪水。村子的轮廓在雾中若隐若现。几息之后,一个纤细的身影,有些迟疑地出现在小径的拐弯处。
是小渔。
她挎着一个比她自己小不了多少的旧竹篮,篮子里空荡荡的,只铺着几片干净的阔叶。身上那件洗得发白、打着几处细密补丁的碎花薄袄,裹着她单薄的身体。两条乌黑油亮的麻花辫垂在胸前,随着她略显急促的步伐轻轻晃动。晨光勾勒出她小巧的鼻尖和紧抿的唇线,那双平日里总是盛着溪水般清澈笑意的眼睛,此刻却盛满了化不开的忧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她一边走,一边不住地左右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又似乎在警惕着什么。
林陌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随即涌起一股混杂着暖意和烦躁的复杂情绪。暖意是因为这死寂冰冷的世界里,竟还有人如此纯粹地关心着他;烦躁则是因为此刻的自己,如同行走在万丈悬崖的独索之上,任何一丝额外的牵扯和目光,都可能成为致命的负担。他不想,也不能,将小渔拖入这无边的黑暗漩涡。
就在小渔走到离他藏身的荆棘丛不过十几步远,脸上困惑之色愈浓,几乎要停下脚步时,林陌深吸一口气,主动拨开了身前的枝叶,走了出去。
“小渔。”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刻意维持的平淡,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啊!” 小渔明显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小小的身体猛地一颤,手里的竹篮差点脱手。她受惊般地抬起头,看清是林陌时,眼中的惊惶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和如释重负取代,亮得惊人。
“林陌哥!” 她几乎是冲过来的,脚步带着少女特有的轻盈,却又因为急切显得有些踉跄。她冲到林陌面前,仰起小脸,清澈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急切地在他脸上、身上逡巡。当她看到林陌脸颊上那道昨日被金樱子尖刺划破、已经结痂却依旧显眼的细长血痕,还有他破旧单衣手肘处新撕裂的口子下隐约透出的青紫淤痕时,那惊喜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被浓重的心疼和担忧覆盖。
“你…你又受伤了!”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小小的眉头紧紧拧在一起,伸出手似乎想触碰林陌脸上的伤痕,却又在指尖即将碰到他皮肤时猛地顿住,像被烫到般缩了回来,白皙的小脸染上羞怯的红晕,手指无措地绞紧了竹篮的提梁。“疼…疼不疼?我…我昨天给你的草蚱蜢…是不是…没管用?” 她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浓浓的自责。
那份小心翼翼的关切,像一根柔软的羽毛,猝不及防地拂过林陌冰冷紧绷的心弦,带来一阵细微却清晰的悸动。他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脸颊那道结痂的划痕,粗糙的触感提醒着他昨日的凶险。
“没事,不小心让树枝刮了一下。”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些,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小渔身后那条通往村子的荒僻小径,“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这边…没什么野菜。” 他刻意将话题引开。
小渔抬起头,清澈的眼睛直视着他,那里面有着少女的羞涩,更有一种不容闪躲的执拗:“我…我看见你往这边来了。林陌哥,你这两天…到底怎么了?” 她往前凑近了一小步,一股混合着皂角清香和少女特有暖甜的气息扑面而来,让林陌呼吸微微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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