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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沙塘鳢的开悟(第1页)

三川贯通,货如轮转。

渭水、泾河、洛水三条大动脉在李未的谋划下彻底打通,如同三条奔腾的银龙,将关陇、中原乃至江淮的财富与生机源源不断地注入雍州。长安城西市的喧嚣更胜往昔,各色口音的商贾操着天南地北的方言,在“渭水货栈”的匾额下交割着刻有细密齿痕的竹筹。

听涛庄的琉璃亭内,李未面前那幅巨大的《大唐水系堪舆图》上,代表三川的蓝色脉络不仅被朱砂点亮,更延伸出无数细密的支流网络,象征着货栈的触角已深入南赡部洲的肌理。

雍州牧府的税赋账簿上,漕运分润一项的数字每月都在刷新纪录,李世民案头的鎏金算筹在烛光下熠熠生辉,这位未来的大唐人皇,看着雍州经济实力一跃成为南赡部洲州道魁首,嘴角的笑意愈发深沉。

沙塘鳢成了三川水系最忙碌也最欢脱的影子。手持水府玉符,腰悬李未特制的“漕”字青铜铃铛(由王把头用洛水沉船里的古铜打造,刻有避水符文),他畅行无阻。时而化作一道蓝影在渭水激流中穿梭,监督着悬挂特制信物的漕船;时而在泾河龙宫与老龙王推杯换盏,敲定下一季的水族护航契约;时而又潜入洛水深处,与水元子座下的龟丞相核对航道维护的账目。少年水妖意气风发,额间北斗云纹随着修为精进而愈发清晰,金鳞在阳光下折射出夺目的光彩,仿佛整个三川都是他的游乐场。

然而,这份快意在一次心血来潮的“巡游”中戛然而止。

那日,沙塘鳢顺着洛水一路向东,不知不觉竟游入了黄河的入河口。甫一进入那浑浊而磅礴的水域,他便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浩瀚压力扑面而来。与三川的“温驯”不同,黄河之水,浊浪排空,声如奔雷,河面之宽,目力难及对岸,仿佛一片移动的黄色大陆。他奋力向上游去,试图丈量其长,可飞驰了不知多少日夜,两岸景色变幻无穷,从沃野千里到崇山峻岭,那奔腾的黄色巨龙依旧望不到尽头。百万里?千万里?沙塘鳢只觉自己渺小如尘埃。

更令他心神剧震的是水下的世界。三川水族,虾兵蟹将,泾渭分明,他沙塘鳢凭借道门记名弟子的身份和李未的势力,已是顶尖人物。可在这黄河之中,潜流暗涌间,庞然巨物的阴影若隐若现,气息古老而蛮荒,动辄掀起滔天巨浪;形态奇异的水族成群结队,有的身披骨甲,獠牙外露,有的通体透明,散发着幽冷灵光,数量之多,种类之繁,远超他的想象。他甚至远远瞥见一队巡弋的黄河水府仪仗,那领头的夜叉身高数丈,手持巨叉,气息之强横,仅仅是扫过的一缕神念,便让沙塘鳢背生寒意,连忙收敛气息躲入河底淤泥。

那一刻,什么三川无冕之王,什么道门记名弟子,都成了可笑的井蛙之鸣。黄河的浩瀚与深邃,像一记重锤砸在他心头。他不再是那个咋咋呼呼、贪图口腹之欲的愣头青鲶鱼精,一股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东西压在了他的妖丹之上——那是敬畏,是渺小感,更是对更广阔天地和更强大力量的渴望。

沙塘鳢悄然返回听涛庄时,已是半月之后。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咋咋呼呼地讨要火锅,而是沉默地坐在琉璃亭的飞檐上,望着脚下奔流的渭水,眼神里多了几分沉郁和思索。李未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变化。

“沙塘兄,黄河之水,滋味如何?”李未递过一盏温好的酴醾酒,语气平静。

沙塘鳢接过酒盏,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似乎也化不开他心头的郁结。

“李未,”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沙哑,“我以前…真是坐井观天。黄河…那不是河,那是海!是洪荒!我在里面,连条小泥鳅都算不上。”

他指了指自己的额头,“这记名弟子的云纹,在那些真正的古老水族眼里,怕就是个笑话。”

李未了然。沙塘鳢的成长,比他预想的来得更快,也更深刻。见识过真正的浩瀚,才会明白自身的局限。这是好事,但也意味着他需要更强的臂助,才能在三川之外,乃至更广阔的天地站稳脚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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