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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空之上有不少的藤条垂着, 在藤条上绑着十几个身形消瘦的男男女女。他们垂着头,浑身无力。除了滴血声,酥酥甚至听不到他们呼吸声, 心跳声。不知他们是死是活。可这一个水池的血水……酥酥狠狠打了个寒颤,咬紧唇, 努力压着心中的愤怒。那些人, 那些人究竟把半妖当成了什么?酥酥手中捏着风符正要一跃飞起,却被重渊拉住了手。“稍等。”重渊的目光落在那水池中,微微蹙着眉, 而后抬眸看着那被藤条吊在半空中的半妖们。空气中流淌的是血腥气,发粘的,浓稠的, 甚至已经腥臭。然而这股血腥气能盖住半妖淡淡的妖气, 却盖不住那一股魔息。水池周围的岩壁漆黑,嶙峋锋利, 有不知名的液体在岩壁不断渗出,还有生长着藤蔓的岩石缝。这些都被一股淡淡的魔息笼罩。此处与其说是伪巫的祭祀坑,倒不如说是像极了魔族的炼化池。酥酥急得都想飞上去救人了, 但是重渊说稍等,他该是有自己的想法,酥酥只能暂时忍一忍, 看向那些半妖的视线,始终是焦急的。好一会儿, 重渊抬手挽出一张弓。青骨鎏金,弓弦拉满。凝气为箭。他半眯着眼, 拉满弓弦, 向着空中的藤蔓射出一空气箭。霎时, 那空气划断藤蔓的瞬间,藤蔓上疯狂长出无数的细藤,顷刻间将那原本断裂的藤蔓包裹。这若是有人靠近去冒然营救,大概要被藤蔓裹在其中。这像极了酥酥刚刚抵达点右渡境时遇上那藤妖。她还记得被藤蔓一点点包围的窒息感。那些被藤蔓吊起的半妖,很难正面营救。酥酥从锦囊中掏出了火符。“没用。”重渊凝视着那些飞速生长的藤蔓,还有被拽疼了的半妖,摇了摇头。“这是长生,是巫术。”算不得高明,甚至是低劣的模仿。但是在巫术已经消失几百年的情况下,也是让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的难办。有巫术在力量加持,这些藤蔓不是一般能对付的。要解除,也只能用巫术。然而此世间剩余的巫,只有伪巫。伪巫造就了这一切,又如何可能松开手放了这些半妖呢?酥酥一听是巫术,就猜到不是那么容易能解开的。但是不试试,怎么行。酥酥不死心,还想去试着救一救人。重渊见她一定要试,也不拦着她,只提醒她小心藤蔓。酥酥了然。在身上准备了几张符,一跃而起。飞起后,酥酥能感觉到空气中的阻力。仿佛有无数的手在牵拽着她,让她身体沉重如千斤。且呼吸都无比困难。酥酥不敢大口呼吸,她怕藤蔓有毒,只能先给自己喂一颗解毒丹,再继续往上。她距离藤蔓有段距离,试着用火符。然而火符烧到藤蔓,藤蔓会被点燃,却在燃烧的同时不断新生。没有烧毁藤蔓,反而险些烧到了半妖。吓得酥酥赶紧用水符灭了火。不得已先退

后。不行,火符不行,这藤蔓会迅速生长出来,根本无法断裂。若是行动不当,反而会伤到人。酥酥经过火符大概就能确定,无论什么符,或者刀剑对这些藤蔓都是无用的。只是不死心,她想了不少办法试了又试。最后还是无法将那些半妖从藤蔓上救下来。那些半妖都处于失血昏迷的状态,酥酥检查到他们身上手腕和脚腕被割破了伤口,淅淅沥沥的血始终流淌。都还活着,却虚脱地呼吸都不可闻,也不知道能活多久。那些半妖的伤口怎么也无法凝固,哪怕酥酥去给他们疗伤,用了丹药,甚至止血符,都无法。折腾了好一会儿,地忽地晃动。酥酥才发现巫术真的不是轻易能解开的。她如此做,都救不下来那些半妖。她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回。重渊目睹了她救人的全过程,只是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只能等……”他话音未落,明显该是在深渊地底下的祭祀坑,却有新鲜流淌的风,带着外界的鲜活气息忽然涌入。同时伴随着一声凄厉的鸟鸣。酥酥浑身一颤。她侧头朝着那悠长的墓道看去。这是熟悉的,曾经也夜风中听过的鸟鸣。随着鸟鸣声的出现,墓道一阵一阵碎裂。本来狭小的墓道直接断裂,岩壁垮塌,碎石在空中被碾成粉末,一阵风吹得乱飞。酥酥和重渊立刻抬手凝气抵挡,免得被那些碎石沙迷眼。狂风骤起,破裂的墓道被彻底击穿,山石坍塌,宽阔一如祭祀水池的上空高挑。而一地碎石之上,赤羽鸟拍打着翅膀,带着一身浓郁的妖气飞来。如泣如诉,鸣啼啁啾。那赤羽鸟拖着如火的长尾羽飞到祭祀坑上,盘桓在一个无知无觉的少年身边,叫声逐渐凄厉。酥酥紧紧盯着那赤羽鸟。丁夏说,跟在赤羽鸟身边的是半妖,是赤羽鸟的儿子。那赤羽鸟该是为了找寻儿子而来此处。那少年始终不动,血顺着他手腕脚腕滴落。赤羽鸟明显是狂躁了,凄厉鸣叫的同时,洞穴内产生一股刺耳的音。酥酥抬手紧紧捂着耳朵,可那穿透力还是让她双耳流血。甚至有一瞬间的耳鸣,什么都听不清。眼前昏暗,好半天才发现重渊扶着她在叫她。“好疼……”酥酥喃喃说道:“耳朵……好疼。”她双耳受伤,血流不止,重渊看着流血的酥酥,脸色铁青,却尽可能温柔地去擦拭她的血。而后重渊扶着酥酥靠在岩壁坐下,抬手招出剑来。通体青玉色,剔透,明净,纯粹。这是重渊的剑。酥酥在重渊身边百年,几乎没有见过他的剑。青玉剑争鸣,嗡嗡颤抖。重渊手握剑柄,煞气,铺天盖地涌出。危险,邪性,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空气在不断降温,仿佛在短短一瞬从夏走入冬。水汽凝结,冰凌攀爬岩壁每一处角落。而这股寒气让水池都凝结成冰。血水凝固在半空,甚至让那些半妖的伤口都在这么一刻得到了止血

。不同的是,赤羽鸟却在严寒中痛苦哀鸣。重渊面无表情,凝神聚气,那可怖的灵气灌以青玉剑,剑锋所向之处,以崩裂之势摧毁一切。赤羽鸟无处可躲,被青玉剑的剑势锋芒所伤。“重渊!”酥酥头晕眼花,疼痛让她在这一刻无比清晰,她眼睁睁看着重渊拔出了青玉剑,心头猛地一跳。重渊背对着她,手持青玉剑缓缓飞起。“重渊!”酥酥咬紧唇,这一刻,她无比担忧重渊会杀了赤羽鸟。第二次的呐喊让重渊微微侧眸。却在看见酥酥疼痛难忍的模样时,眼色暗沉,更为冰冷。他抬起青玉剑。剑锋的煞气四处流溢,赤羽鸟仿佛已经察觉了什么,在重渊剑势之下,飞到那少年身侧展开翅膀,抵挡全部的危险。如泣如诉,啼血哀婉。“重渊。”酥酥努力站起身,她的耳朵疼,脑袋也疼,站不稳,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撞向重渊的方向。这一次,重渊犹豫了片刻,还是缓缓落地,抬手搂着踉踉跄跄的酥酥。酥酥立刻抓着他的袖子,吐出一口气。“别……别杀她。”酥酥上气不接下气地,却紧紧攥着重渊,飞速说道:“赤羽鸟……她只是来找儿子的,别杀她。”酥酥也不知为何,她有种重渊要杀这赤羽鸟的错觉。虽然只是万分之一可能,她还是想拦住重渊。赤羽鸟……重渊一手搂着酥酥,一手攥着青玉剑。寒冷,让酥酥打了个寒颤,她最不喜欢这种冷了,可她这一刻不敢松手,还是紧紧抱着重渊。半响,重渊收起了青玉剑。“好。”这是他第一次起了杀心,却没有动手。酥酥松了口气。她仰着头眼巴巴盯着重渊。此刻重渊是那清冷少年的表皮,可他这一刻和赤极殿的殿主几乎无差,有着让人心颤的威压。她小声说:“你神魂受伤,不要动手。”这骤然改了天地的祭祀坑,可不是一点点灵气能造就的。酥酥担心赤羽鸟,也担心重渊。重渊嗯了一声,伸手擦去她耳边的血珠。心还是有些疼。他垂眸,抬手朝那赤羽鸟一点。赤羽鸟吃痛地同时狠狠从空中坠落。硬生生摔在那冰化的水池冰凌上。赤羽鸟在红色的冰血之中,化身为一个年二十几许的女子,黑发曳地,红裙暗色。那女子极速喘了会儿气,才抬起头来。她有一双赤红的眼眸,面有图纹,妖冶,而妩媚。她匍匐在冰面上,甚至能闻到自己儿子的血气息,痛心,难过。她急急地抬眸。知道这两人中,那个漂亮的少女是心软的。“救救我儿!救救他!”“你是狐妖,你该知道我是鸾鸟,只要你救我儿一命,我愿以鸾鸟一族的神魂起誓,助你狐族不灭。”酥酥一愣。鸾鸟……且这个女子的相貌,她怎么看怎么有些眼熟。酥酥想了想,从锦囊中取出青羽。而这一刻,那女子脸色骤变。“是你,拿着我哥哥羽翼的那人……是你。”哥哥?酥酥眨巴

着眼,不可置信地盯着那红衣女子。“你说的哥哥……是洪大人?”是了,洪大人也是羽族,和这赤羽鸟生得很像。“洪大人……他自称是洪峦吗?”红衣女子盯着那青羽片刻,眼泪落下。酥酥默默点头。她也不用问了,这女子该是洪峦大人的妹妹了。“红鸾是我,我哥哥是青鸾。”女子定了定神,从冰血上坐起,眉宇间染上凄惨。“我与哥哥,是世间仅存的鸾鸟了。”鸾鸟。“你们认识哥哥,那……”女子犹豫片刻,还是问了,“卫国的国主,还好吗?”卫国国主?子辛的那个叔叔?酥酥摇摇头:“我不知。”红鸾低下了头。“不知……不知。”“若我身死,阿隐又该怎么办。”红鸾抬起头来。她卑微地匍匐在地,露出脖颈。“求求你,小狐儿,救救我儿。”“救下我儿,送他去卫国,告诉卫国国主,阿隐是他的孩儿,卫国国主定然会用最丰厚的酬劳感谢你的。”酥酥一愣。她脑袋里忽然想到当初在王都时,和子辛去国库拿剑的事情。当时子辛说,他的父亲,国主留下这个,不是给他的。是给……那个妖族的孩子。妖族的孩子是……是红鸾的儿子。她抬眸。被吊在藤蔓的少年,是卫辛的异母兄弟。酥酥回头看向重渊。重渊并不知道酥酥和子辛的那件事,眉头微蹙。只是对于红鸾鸟他依旧厌恶。厌恶到甚至不想搭救那半妖。酥酥看一眼就看出了重渊的不喜,可是这么多半妖都性命垂危,不只是为了红鸾,为了卫隐,是为了小缇的托付,萱儿,半妖们的性命。酥酥小心翼翼拽了拽重渊的衣袖。她讨好地笑了笑。“重渊。”“我们救救他们。”重渊垂眸。“要巫术。”没有巫术,说的天花乱坠都是白搭。酥酥一愣,是哦,刚刚她和重渊试过了,没有巫术,寻常的手段根本无法解开那藤蔓,更别提怎么止血救人了。红鸾却扬起脖子。“巫术……我大概知道哪里有。”红鸾话音刚落,酥酥和重渊同时看向她。酥酥眼含欣喜,而重渊神情微妙。“巫术在巫祝族的遗地尚有一些遗存。”红鸾飞速说道:“我鸾鸟一族可以将人送到心之所向之地。”“你们只要想着巫祝族,巫力,我就能送你们去。”酥酥大喜,还有这种好事?“那就快来!”酥酥催促道。重渊记得鸾鸟的确有这么点本事。但是巫族的遗留地?早就湮灭在时空里了。到底是不忍让酥酥失望,他闭上眼。酥酥闭上眼虔诚地在想。巫祝族,巫祝族,巫力。让她得到巫力吧!酥酥与重渊双手交握。红鸾化为赤羽鸟,鸣啼展翅飞起,围着酥酥和重渊盘旋飞起。长长的尾羽洒落出星星点点的红色光芒。星光洒落消退。原本酥酥和重渊的位置已然空荡。酥酥身体失重地猛地下坠。她睁不开眼,身体也无法掌控,空气是粘稠的,窒息的,

甚至是挤压的。一切的一切在始终挤压她的身体,五脏六腑。她七窍流血。脉搏的跳动几乎是她唯一能听见的声音。过了不知多久,酥酥仿佛死了一遭,软软地瘫倒在地。她疲倦地闭着眼,鼻尖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可是她连动都不想动。或者说,她连手指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过了好一会儿,酥酥感觉自己身体终于从那濒死的状态恢复了点。她才睁开眼,慢悠悠从地上爬起来。“重渊……”酥酥习惯性地喊着重渊。可是她爬起来后才发现。周围没有重渊。她站在一条河流边。苍郁翠绿的树林连绵成片,青草地上野花芳香。河水流淌,有鱼摆尾游过。没有山丘,没有沙漠。只有一片广袤无垠的森林。她,她这是在什么地上?这里明显不是沙城,也不是沙漠。酥酥手指有些发颤,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四下张望。重渊,重渊怎么不在她身边?酥酥睁眼看不见重渊的失落,在这一刻变成了慌乱。“重渊……”她小声喊着。原来,她从未想过重渊忽然不见会是什么样。这里是巫族的遗址吗?重渊会出现吗?酥酥不知道,她慌张地在周围找了一圈,怕进入树林迷路,甚至只敢在森林的边缘张望。她怕错过重渊,不敢离开。酥酥坐在河堤旁,抱着膝盖沉默。她好慌张。如果,如果重渊在身侧的话,就不会了吧。酥酥想了想。好像是的。虽然是全然陌生的地方,但是有重渊在身边,她是有底气的。酥酥深深叹了口气。重渊。她攥紧了手。你到底在哪里。“那边的小姑娘。”酥酥忽然听见有人说话。她回眸。在河边的路上,有一个背着竹篓的白衣男子。男子笑呵呵看着酥酥。“小姑娘离家出走?”酥酥看着那男子,犹豫了会儿,摇摇头。“我找人。”“找人?”那白衣汉子笑呵呵说道,“找人怎么找到这儿来了,这里离城太远了,你这么漂亮一个女孩儿,怎么能一个人走这么远的地。”白衣男子招了招手。“过来,我带你回去。”酥酥不知道敢不敢信这个人。可是她看着那人是个凡人,身上没有妖气也没有灵气。她犹豫了下,还是站起身。如果这附近有城……可是为什么根本看不见呢?酥酥茫然地环顾四周。的确看不见,这里仿佛只有树林,还有这条绵延曲折的河流。“你带我去哪里?”白衣男子笑呵呵说道:“还能去哪,追忆城啊。”酥酥脚下一顿。追忆城。湮灭在五百年前的巫祝族巫城。她……她流落到五百年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