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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枕浪看着眼前这个大老粗,心想不知道他又要给自己添什么麻烦了,便道:「朱掌门有什么赐教?我们到后头说去,可好?」「不!不!」朱岐忙摇了摇手,大声说道:「不用私底下说。我这话就是要在大伙儿面前说的。就是要让所有人都听到。」路枕浪正想阻止,朱岐却已经转过身去,对着众人大声说道:「大家都知道,我朱岐打从英雄大会开始,就对路枕浪先生的种种施为颇为不满。无论是在人前还是人后,我朱岐只要提到路先生就没个好脸色,更别提有什么好话了。」路枕浪坐在朱岐身后,听了这话简直是坐立难安。众人见朱岐当面给路枕浪难看也都傻住了。端木敬德见状,正想起来打个圆场,却听朱岐又大声道:「就为这个,我朱岐今天要当众跟路先生道歉!」朱岐说到这里转过身来,当着众人的面,对路枕浪深深鞠了一个躬,道:「路先生,对不起!你赢了白芊红那妖女!我朱岐十分佩服。」在场众人皆料想不到,朱岐竟会向路枕浪致歉。路枕浪也是满脸尴尬,连忙站了起来,扶起朱岐,「朱大掌门说的什么话?大伙儿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这么说太见外了。」

「好好好。」朱岐仰着红通通的一张脸,举起碗,「我早知道路先生绝不会怪罪我这大老粗,来!干一杯。」「干一杯。」路枕浪也微笑着,举起了碗一饮而尽。在场众人见两人尽释前嫌,都觉得路枕浪确实是江湖传说中虚怀若谷的墨家钜子;而朱岐则是个外表粗犷、内心粗犷,却又诚实可爱的性情中人。

大伙儿纷纷向朱岐进酒,「哈哈哈!喝,干了。」朱岐道过歉之后,心情极为舒畅,捧着大海碗,晃晃悠悠、酒到杯干地跟众人喝着,突然咂嘴赞道:「好酒!好酒啊!我朱岐活了这么一把年纪,还没喝过掺水掺这么多的酒!妙!真妙!哈哈哈哈!」

「咳。」苍松派杨隼也喝了好几碗,搭话凑趣道:「朱大侠别这么说,这么说可冤枉了我。我拿来的这酒哪,它是绝对没有掺水的。」

「没掺水?没掺水味道能这么稀?」

「怎么不能?」杨隼仰着脸咕噜咕噜又灌了一海碗,拎起酒坛子说道:「天地良心,我杨隼绝没在酒里掺水,我做的不过是在水里头掺了点酒而已。」众人听得杨隼这话,尽皆放声大笑,朱岐更是笑得东倒西歪,就连躲在旁边从头到尾不曾开口的荆天明与花升将两人的嘴角都浮现出一丝好久不见的笑容。

帅帐中匡啷一声响,却是白芊红把手中酒杯往地上一摔,铜酒杯叮叮当当地在地上打转,直滚到帅帐门口才停住。「没想到孤身一人,酒会这么难喝。」白芊红顺手一扯,索性连酒坛子也拉倒了,酿了二十多年的黄酒汩汩流出,被脚旁的尘沙给吸了个干净。摔了酒杯、酒坛,仿佛还不够解气,白芊红东张西望一气之下拎起了桌案上的一个木盒,用力地向地上砸去。木盒砰地一声应声裂开,碎片飞得到处都是,连里面的竹简都飞窜了出来。

白芊红眯着醉眼看,才想起这木盒原是自己装了苏北海的人头,托花升将带回给路枕浪用的;后来,自己到桂陵作客,路枕浪又用这个木盒装了秦王的诏书,送还给自己。「这么说来……这几片摔出来的竹简,便是自己未经卫庄同意就上书,秦王降旨赐婚的诏书。」想到这里白芊红的脸上有两片红云渐渐地晕开了,她看着那卷摔在地上的竹简,心中有所不舍,想要拾起它,手伸到一半却又停住。「有了赐婚诏书又如何?那人不见得就愿意听命娶了自己。」想起卫庄,白芊红心中真是五味杂陈。刚开始注意到卫庄,只是因为看不惯有人居然无视自己的存在;但到了后来,不知怎么着,却把一颗心拴在了这冷漠的中年男子身上。明明那人每回跟自己说话,都是三言两语只求交代过去便是,自己却越陷越深、越陷越深,只盼他能多看自己一眼、多跟自己讲上几句话……若是可能的话,但求他能对自己笑一笑……意识到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白芊红不禁打了一个冷颤。「现在是想这种事情的时候吗?更何况,那人根本无视于我的存在……」白芊红抬起手来,想将刚刚拾起来的竹简摔进火中,却终究还是舍不得,只得气鼓鼓地将竹简复又卷好,重新放回案上。

「可恶,人都道我白芊红施谋设略奇智无尽,难道就没有一条两全之策吗?」白芊红痴痴地望着散在地上的木盒碎片,别说两全之策了,心中便连个方向都没有。白芊红哀叹一声,心中只道:「看来我毕竟是胜不过路枕浪。他人数比我少、粮食装备更比我少,一场明明能胜的仗,最后却因为我过于自负而输了,路枕浪呀路枕浪……看来你比我白芊红更了解我自己……」

「咦?!比我……」白芊红原本边想边绕着帅帐打转,想到这里时却不自觉地停下了来。她弯下腰去,拾起一片木盒碎片在手中反覆把玩,耳旁似乎再度响起了路枕浪说话的声音,「姑娘放心,若论智计,你我不相上下,但若比起心狠手辣,在下却不是姑娘的对手。」那是在桂陵城中,路枕浪将这个木盒子还赠给自己时说的一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