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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们可别见怪。」黄脸妇人哈腰赔笑地道:「咱们这小店平时难得有一两个人上门,今天居然一下子来这么多贵客,老妈子和二愣子没见过世面,都有些犯急了。哈哈哈。您瞧我自个儿也是。」黄脸妇人干笑了一阵,指着桌上九杯动也没动过的热茶,又道:「爷们不爱喝茶吗?要不来点酒吧?还是来锅烧鸡?」

「你有完没完?!」那十人原本各个儿一语不,面带忧色,在那黄脸妇人不停地啰嗦下,其中一名虬髯老汉忍不住开了口,他性格显然最是急躁,截断了黄脸妇人的话,大声说道:「你怎么说个没完!下去下去!热酒、烧鸡都不要!」这虬髯老汉开口时,恰好那二愣子又端着一杯热茶走出来了,他年纪看来已有二十五六岁,相貌生得眉清目秀,人却似乎有些痴愚,听那虬髯老汉如此吼叫,居然点头道:「叫我热酒?烧鸡?好哩。马上来、马上来。」那生得肩宽膀硕的虬髯老汉,见那二愣子欢天喜地地回厨房去了,似乎是懒得解释了,「随便啦!随便!爱上什么上什么好了。唉。」那虬髯老汉没好气地叹了一声,顺手抄起面前茶杯正要喝,旁边一名高额头的汉子连忙出声提醒:「小心……」虬髯老汉登时警觉,没好气地重重放下茶杯咕哝道:「真是!连杯水也不能喝。」另一名相貌文雅如书生般的年轻汉子,见此间再无外人,便倾身对那老汉低声劝道:「师父,咱不能不防着贼人使毒,要知道鬼谷早已和乌断有所勾……」

「咳!」高额头的汉子一声咳嗽,打眼色看向了躺在客栈门口的醉汉。那书生话说到一半,随即会意,端起桌上那杯二愣子刚端出来的滚烫新茶,起身向外走去,口中言道:「这天贼冷贼冷的,茶凉得特别快。」说着便将明明还滚烫冒烟的热茶,故意往那醉汉身上一泼。那乞丐原本躺在檐下避风处睡得正香,登时哎哟一声大叫惊醒过来,伸手抹脸喊道:「烫死我啦!烫死我啦!」抓起地上白雪,便往脸上抹,「娘的!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打扰老子睡觉?」这乞丐不说话还好,一开口便有一股臭烘烘的气味,直往那书生鼻下熏来。

「是你?」那乞丐东张西望,便想站起身来,却没注意到自己睡着时,身旁已经堆满白雪,顿时一跤滑倒,身子都还没挺直,便又咕咚一下跌坐在地。那书生捏着鼻子心想,「这不知是哪来的乞丐凑巧赶上罢了,应当不足为虑。」口中却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注意到这儿有人。这给老兄喝点酒。」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刀钱来,递给那丐儿,那乞丐也老实不客气地伸手接下,口中还道:「哪,臭小子,看在你还有点儿客气的份上,老子今天就饶了你。不然非打断你鼻子不可。」

屋内其余九人,似乎与那书生一般心思,听这乞丐如此跟那书生说话,尽皆莞尔。书生摸摸鼻子,也笑道:「多谢老兄,饶过了在下的鼻子。不过老兄啊,」那书生劝道:「再晚这风雪就更大了,躺在这儿肯定要出人命的,屋里实在已坐不下人,我看你趁着现在在道上还能行走,快点上路吧?」

「用得着你催?」那乞丐将钱揣进怀里,大概是看见屋里人多,各个又携剑带刀的,便道:「我这不就要走了?」

「算啦,陆师哥,天这么晚了,外头又大风大雪的,何必硬要赶人家走呢?」那绿衫姑娘突然开口对那高额头汉子说道:「你就让他待着吧。」那乞丐本已向前跨出了步伐,听了这话却又停住了。「师妹就是心好。」那高额头的汉子一笑,朝书生点了点头说道:「无所谓,不碍事的。」那乞丐见人家不赶他了,又平白无故得了一刀钱,心满意足地咧嘴笑了笑,拍拍肚子打出一记酒嗝,又躺回原处继续呼呼大睡,不一会儿,屋内十人便又听见那乞丐牛鸣也似的打鼾声阵阵传来。

确定茶栈内更无异状之后,那高额头的汉子理了理衣襟,这才开口:「朱掌门、左兄、廖兄、在座各位少侠英豪,此番仗义相援的恩情,鄙人铭记于心。想我陆元鼎八年来如履薄冰,只求不负先师所托,光大我八卦门。孰知日前鬼谷派出大队人马来攻,元鼎无能,一不能守住本门,二不能阻止鬼谷之人将恩师的坟当众刨开。后来幸得各大门派出手相助,否则我八卦门此刻只怕已不复存。」说到这里,陆元鼎拔出长剑,面露愤慨之色,振振言道:「诸位见证,此剑乃是我恩师亲授于我,我陆元鼎今以此剑誓,只要我陆元鼎在世一日,必报此仇,以慰恩师。」说着将那柄长剑朝左手手心划出一道深深血痕。

在座十人当中倒有一半参加过八年前那场血战,想起当时辛屈节率先喊起同生共死的景况,皆不禁红了眼眶。其中更以那虬髯老汉感怀最深。原来这虬髯老汉正是丹岳门掌门人朱岐,八年过去,胡子头都斑白了,火气却未曾消停。他原本与前八卦门掌门辛屈节最不对盘,但此番鬼谷突袭八卦门,倒是他出力最多。墨家钜子路枕浪自刎、端木敬德寿终正寝、苍松派掌门杨隼跟辛屈节一块儿……总之是物换星移,一代新人换旧人,朱岐心中不可能没有感慨,他红着眼眶,叹了口气,喃喃道:「辛老头,八年啦……」

「朱伯伯……」坐在陆元鼎身旁的绿衫姑娘,听得朱岐此言,两眼顿时盈满泪水。这绿衫女子名叫辛雁雁,正是辛屈节的独生爱女。年方二十,虽是习武之人,却足不出户宛若富家千金一般,更遑论涉足江湖。除了同门师兄与朱岐外,其余在座众人都是次见到她。辛雁雁一开口,却仿佛与众人熟识,「苍松派的廖东临廖师叔、任与樊任师兄、邱奕兰邱师兄,」辛雁雁一一对众人点头致意,「还有朱伯伯……各位前辈、师兄远道而来,相助我等。先父倘若在天有知,必是……必是深感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