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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靠着公路就像住房对着大街,有好处也有坏处,皇塘镇西边三里有个青墩村,在常金公路北边,距离公路不到五十米;皇塘镇东边十里有个太平村,位于武进丹阳交界处,在常州通金坛公路南边一百米处,这两个村子因为紧挨着公路,是皇塘乡最先遭日军烧杀抢掠的两个村子,幸存者记得那一天是1937年12月1号。

太平村这个村名的来历,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是以前常有强盗出没,后来村民在河上建一个桥,为了吉利取名叫太平桥;还有一种说法,说这个村子多次发生火灾,俗称火烧山,为了图吉利,后改名叫太平山。

秦老汉是太平村年纪最大的人,经历过几个皇帝、几个总统,他头发胡子白了,眉毛也白了,有几根还长得很长,像白猫的胡须。

他他有一个习惯,饭后端着旱烟袋,坐在村口一块方石上,看着一百米外公路上过往的车辆和行人,有时汽车过后的灰尘很大,只要风力不太大或不是北风,灰尘飘不到他面前就没了,不影响他继续看风景。他看人车来往,看东边日出西边日落,看天上的云彩,看飞过的鸟。

今天他坐在石头上,感觉不好,夜里下了霜,霜化了石头还很凉,太阳有乌云挡着,无精打采地时而露露脸,圆盘中有红有白,如剖开的西瓜或砍开的脑袋,有红的血和白的脑浆;空气中的气味也不好闻,是泥土干草和粪尿混合的气味,他皱起眉头,往公路东边看,东头看不见的地方是常州。他听说常州已经被日本人占了,下一步就是金坛、丹阳,镇江和南京。无论去哪里,除了走铁路、水路,陆路都要从这条公路过,村上有些人家逃走了,他不想逃,这么大年纪了,死就死在家里吧;他觉得屁股底下凉,叹了一口气,站起身回家。

公路上传来轰隆隆的声响,三辆卡车由远而近,在通向村子的大路边停下,荷枪实弹的日本兵从车上跳下,端着枪叫喊着向村里闯来,秦老汉来不及走回家了,赶紧躲进崔胜来家的羊圈。

日本兵挨家挨户用枪托捣门,或是用脚踹门,进屋后强奸妇女,抢劫屋里的粮食和鸡鸭猪羊,把人们赶到村中空地上去,有人不听话或听不懂没反应,就被日本兵用刀捅死。有的人害怕躲进草堆,有人蜷缩在灶台角落里,拉些柴草盖在身上。日本兵发现后,就用刺刀去捅,听到一声声凄厉的惨叫,他们便快乐地大笑,就像在河边用鱼叉叉到了水草下的鱼一般高兴。

被赶到村中空地上的有二十几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架在高处的机枪朝他们扫射,人们像推倒的骨牌,一个个倒下,鲜血从子弹钻的孔中流出,往低处流淌。秦老汉体弱无力,中了一枪便倒下了,后倒下的一个中年汉子压在他身上,为他挡住了后面射来的子弹,他昏过去了,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眼睛,费力地推开压在身上的尸体。日本兵走了,好多房屋还在燃烧,烈火熊熊浓烟滚滚,空气中弥漫着柴草和人肉烧焦的气味,秦老汉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捂住受伤的胳膊,数数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一共二十六具,他无力掩埋他们,只能为死不瞑目的人抹一抹双眼让眼睛合上;他数数被烧毁的房屋一共一百二十间,各户人家的粮食财物家禽家畜被洗劫一空。

太平村不太平,它是日本鬼子进入皇塘乡首当其冲惨遭劫难的地方,捡了一条命的秦老汉,家里人被杀了,房子被烧了,孤苦伶仃的他坐到飘落了烟火灰烬的石头上,声嘶力竭地叫骂着:“天杀的日本鬼子!丧尽天良啊。”

上午九点多钟,柏年穿了件旧棉袄,往青墩村去,他去讨要几户人家拖欠了快两年的轧米加工费,若不是穷得没有办法,这点钱不给也就算了,可现在没有这个钱,儿子金海就得辍学,皇塘小学催了好几次学费了。本来一个月前家里卖了一头猪,两只羊和三只鸡,他手上有了一块银元,足够交学费的;但他去交学费的路上,把这块银元挪作他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