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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小学将一帮野孩子统统收进了教室。三婶一古脑儿地收了王峻的弹弓、竹水枪和炮竹火药,让他背上大大的书包,跟着二姐王平仙走过田间道路上,去报名读书。

王峻贪恋玩伴,收不了心。三婶顾不上他,只能任他放散马。

生产队响应上头的号召,搞突击,来一场“奋战三昼夜,争当烤烟示范先进生产队”劳动,让家家户户的劳动力出工,整夜整夜提上马灯,下烤烟田除草。

灯火照得田间地头通明。

王峻和伙伴们兴奋,跟在后头看热闹,第二天上课直打瞌睡。

家访的老师找上门来,向三婶告了状。送走老师,三婶对着王峻长叹一声,问,你不好好读书,究竟想干什么?王峻说教室读书不好玩,干田头的活好玩。三婶一听,低声叹起了气:

“干活好玩?你知不知道我们大人连夜泡在田间地头,‘两头吃黑饭、中间拉长干’,哪个不是胯夹个马灯,打着瞌睡、半天拔不出一墒烟田来?大锅饭害死人。你在农村以后还想过这样的日子?我们苦死苦活的,有什么用?一年到头,有几家吃得饱饭、穿得暖衣裳?你小孩子家家的,以我们大人在田里是玩、是作乐?我苦死苦活,早上迎太阳、晚上披星星的,全家哪一年不是超支!你再不好好读书,跳不出农门,以后想跟我一样活受罪?”

三婶的话王峻不懂。只是有一点,他认可三婶。从大伯、婶婶们的口中,他不时听到他们背地里在议论三婶:三婶不仅要强,还很能干。

身为妇女,三婶跟壮劳力几乎没有什么两样。她早早地和男人们干上了体力活。男人活计虽然苦,但工分高。三婶从不吝惜力气,很快跟男人们一样,成了庄稼地里的老把式。每到栽插季节,她让生产队长给她干拔秧的活。那样的活一般妇女干不了,但三婶和男人一样,能从起头干到落尾;到了夏天,田地里只剩下施肥和除草的话。三婶顶着烈日,和男人一样,挑上大大的木水桶,去担粪水浇烤烟;空闲下来,她和妇女们去水田薅稗子,一天也舍不得歇息;秋收时,三婶分不到晒谷场的轻巧活,生产队长分给她一大片稻谷田,让她下谷田拴捆稻草。拴稻草的活,能让三婶从秋天一直干到冬季,低头在谷田里。一年四季,三婶一天也不肯落闲。

一年下来,三婶能拿了只有男人们才能拿到工分,成了不是壮男劳动力的劳动力,顶上所谓的“半边天”。三婶以她那柔弱的肩膀,让全村人刮目相看。她身上似乎有一股“打不干井水、使不光的力气”的劲,卖力地干重活,还趁晌午时分人人休息,从外头挑回家一担担的砂土,填平家里大坑小洼的堂屋,再夯实,将家里地盘弄得平整,变了模样。

这一年年底,老王家因为她,破天荒甩掉了“超支户”的帽子,分回了口粮。婆家小叔在一天天成大,娶媳妇上安了家;而小姑子怀了孩子,却因为和丈夫吵嘴,回了娘家,却因为户口迁出,生产队长不给她派活干,一直吃闲饭。三婶挺着肚子,往返几里地,几经劝说,让小姑子回心转意,回了婆家。老王家少了吃闲饭的小姑子,让一家人的生活,多了转机。

三婶拼死累活,巴望着子女别跟她一样,大字不识一个。她未嫁进王家时当过翻砂工,最终因为没有文化,被工厂下放,回农村吃了苦头。这些苦、这些累,为了孩子,她都认了。可她最不愿看到的,就是孩子一个个不懂事,不好好读书。

眼下最令她揪心的,是大女儿王平凤她不听劝,早早辍了学,想回家抢工分。

王平凤年幼,一双刚放下笔的小手,去干肩挑手扛的活,哪里能跟上大人们?她细嫩的肩头和小手,很快磨起了血泡。实在熬不住,她回家哭起了鼻子。三婶被她哭得两眼红红的,陪她掉眼泪。

哭声让一旁做作业的王峻心里发酸。幼小心里的男子汉形象,无声地在他心里扎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