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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老槐树突然落了片叶子,叶子打着旋儿飘进来,正好贴在账册上,叶尖的露水打湿了“归”字的最后一笔。那笔画忽然变得鲜活起来,像只展翅的蝶,绕着合好的诗帕飞了圈,翅膀上沾着点墨色的光,最后慢慢隐进账册的墨色里,消失不见。
苏晚把两块诗帕叠成个方胜的样子,塞进沈砚之手里。掌心相触时,两人都觉出点烫——那是帕子带着的温度,像隔着几十年的光阴,有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轻轻说:“你看,帕子合了,我回来了。”沈砚之握紧诗帕,指腹蹭过帕子上的莲纹,心里又酸又暖——祖父这辈子的牵挂,终于在今天有了着落。
闻墨的画板“咚”地撞在药柜上,发出一声闷响。他红着眼圈举着画,画纸上的墨迹还没干:“我刚才看见……画里的沈爷爷和苏太奶奶,正对着我们笑呢。”画纸上,两个身影站在闻仙堂的柜台前,沈爷爷穿着长衫,手里的铜扣闪着光;苏太奶奶梳着麻花辫,手里的诗帕刚拼好,莲心的“安”字被阳光照得透亮,两人的嘴角都扬着,眼里满是温柔,像从未分开过。
沈砚之看着画,忽然明白过来——祖父的“离魂结”从不是什么病症,是怕帕子合不上,是怕人等不到重逢,是怕那份藏在心里的牵挂,终究成了遗憾。而此刻,帕子在握,铜扣相扣,荷叶里的碎银、账册里的注解、银镯子上的名字,所有散落在岁月里的牵挂,终于顺着墨痕慢慢爬回来,在账册上开出朵完整的莲,把几十年的等待,都酿成了圆满。
暮色漫进药柜时,账册的纸页开始微微发颤,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纸而出,带着股温暖的力量。沈砚之把合好的诗帕夹进账册,刚合上封面,就听见“咔嗒”一声轻响,药柜左侧的暗格自己弹开了。暗格里躺着个青花瓷瓶,瓶身画着并蒂莲,花色鲜亮,像是刚烧好的;瓶口塞着个软木塞,里面露出半截红绳,红绳的颜色、打结的方式,与泉亭驿莲形石片上的那根,原是同一根线,连磨损的痕迹都丝毫不差。
“这是……”苏晚的指尖刚要碰到瓶身,就被沈砚之轻轻拉住。他指着瓶底的落款,那里用青花写着“民国八年”——正是祖父和太奶奶分别的那年,也是泉亭驿残碑未刻完的那年。
闻墨凑过来看,眼睛瞪得圆圆的,忽然指着瓶身的莲瓣:“每片花瓣上都有字!”他说着,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吹亮后凑近瓶身。借着微弱的火光,他们看清了,每片莲瓣上都刻着个极小的字,连起来是:“墨干了,帕合了,人该归了。”字迹温柔,是苏晚太奶奶的笔体,像是在对沈爷爷说,也像是在对他们说。
沈砚之小心翼翼地拔开软木塞,一股浓郁的香气漫出来,是松烟墨混着荷花的清香,与泉亭驿残碑渗出的墨香一模一样。他把瓶口朝下,轻轻晃了晃,一枚小小的玉坠从里面掉出来,落在手心里。玉坠雕的是两只交颈的鸳鸯,玉色温润,带着点体温,像刚从谁的颈间摘下来的,还留着人的气息。
“离魂结解了。”沈砚之低声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他攥着玉坠,仿佛能感受到祖父和太奶奶的心意,感受到那份跨越了几十年的牵挂,终于有了归宿。
苏晚把玉坠挂在两人中间的红绳上,红绳是闻墨画板上的那根,此刻缠在两人手腕间,玉坠晃悠着,映得账册上的“归”字忽明忽暗,像有人在远处点了盏风灯,昏黄的光摇曳着,正等着他们把这跨越了几十年的团圆,慢慢牵回家。
药柜的抽屉不知何时自己合上了,锈铁钉上的红绳轻轻晃,像在说“别忘锁好,别让念想跑了”。沈砚之握着合好的铜扣,指腹摩挲着上面的莲纹;苏晚攥着那半块诗帕,帕子的温度还在掌心;闻墨抱着画,画纸上的身影笑得温柔。谁都没说话——有些话不必说,就像账册里藏了几十年的注解,终究等来了该懂的人,该圆的梦。
夜风穿过闻仙堂的窗棂,带着远处钱塘江的潮声,“哗啦哗啦”,像是在催:“走了,回家了,帕子合了,人该归了。”三人并肩往门外走,月光洒在青石板上,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要把这几十年的等待,都拉成圆满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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