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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下午,松年午觉醒来睁眼四顾,弟弟杏年又不在屋里,他忙起身去门口叫了两声,没人答应,又走到林荫道旁,朝操场上看,有两拨人在打篮球,还有人在练单双杠,但是没有杏年的身影。不用说,杏年准是又去书店了,他每星期天都要去书店看书买报,《新青年》是每期必买的。兄弟俩读书爱好不同,松年爱看有美女画象的画报,还有谈情说爱的小说;杏年爱看新闻报刊和历史军事书藉。松年心想他去书店没事,只要不去清查收缴日货,不和当兵的打架就行。上星期二,学生组织反日游行,要求取消二十一条,学生和军警发生了冲突,别人跑了,杏年却和当兵的争辩,说希望唤醒国民革命精神,结果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还打了起来,他被军警狠狠的打了几枪托,头破血流地被同学送回宿舍了。这事父母还不知道,知道了兄弟俩都得挨骂,蒋贤知道杏年忧国忧民嫉恶如仇,怕他在学校打架闹事,让松年看着他。杏年挨打后,松年要他不要单独行动,去校外办事兄弟同行,没想到杏年把他的话当耳旁风,一个午觉起来,又不见了踪影。杏年去书店也该回来了,他瞪大眼睛,看校门口进出的人,校门两侧是一人多高的围墙,围墙内外是枝叶茂密的大树,树顶上是高远天空,云蒸霞蔚景色秀丽。

松年看不到杏年,有些担心地回宿舍,兄弟俩刚进武进师范学校学习时是走读,吃住在木梳巷的小舅舅家,后来学校整修了部分宿舍,他们改为住校了。一个宿舍住五个学生,三张桌子,六张床,多出的一张床上放着学生的衣物箱子等杂物。同屋除松年兄弟俩,还有皇塘街上的荆培民,导士的钱悟本和湖塘桥的吴福康。杏年人聪明,书读得好,人又正直仗义,不光宿舍的同学,学校里其他同学也把他当成领袖人物,在同学中一呼百应。有一天,兄弟俩刚从家回学校,看到校门西侧聚了不少学生在看墙上贴的“提前放假通知”,有的学生气愤地说:“什么经费不足,纯粹是骗人!根本就是怕学生罢课游行,让大家早早回家去!”  五四运动爆发后,常州学联组织学生罢课游行,声讨卖国政府,因循守旧的县知事镇压不行,就找人密谋了一个扼杀学生运动的办法,以教育经费不足为由,让学校提前放假。

松年知道杏年血气方刚、容易激动,怕他又去撕墙上的通知,用左手紧紧地抓住杏年的右手腕,杏年握拳的右手一甩,从人群中挤到最前面,一把撕下的那张盖着红色大印的通知,往头顶上一举高声说:“我们去找校长说理!”他走在前面,不少学生跟在后面来到校长室,把身材瘦长的蔺校长围在中间。杏年手里拿着通知举到校长面前,差点儿碰掉了校长的玳瑁框眼镜,他严肃地问:“校长,你给同学们解释一下,为什么提前放假?”

面对杏年的责问和情绪激昂的学生,蔺校长声音有些颤抖地说:“我是奉命行事,是劝学所下的令,不过学校也确实是经费不足了。”

“好,校长说不清,我们就自己去问劝学所,让所长说清。”  杏年很气愤地说,大家跟着杏年去了劝学所,从所长许知吾那里得知,最终下令的是县知事。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们去找沙知事,让他收回成命!”杏年一号召,几十人喊着口号前往知事衙门。县知事见学生闹事,避而不见,只派出个文书接待学生,文书先是说知事下乡了,不在县衙。学生问去哪个乡,他又支支吾吾说不清去了哪个乡,有何公干,最后只得承认知事没有下乡,是现在公务繁忙,没时间见学生。杏年大声说:“那我们大家就在这里等,一直等到知事有时间见我们为止。”学生们围坐在县衙门前,把路堵得水泄不通,引来了很多围观的人们,一直等到天黑,县知事还是没有出来见学生。杏年的小舅妈却慌慌张张的跑来了,她对杏年说:“你们兄弟俩入学是你小舅做的保人,你现在带头闹事,知事派人把你小舅抓了,你说怎么办呢?”

杏年大怒,对学生们说:“我们冲进去找知县说理,一人做事一人当,凭什么抓我舅舅?”  学生们像潮水一样往里冲,警察挡不住,一下就进了大院,来到县知事办公大厅。

此时县知事正声色俱厉的威胁杏年的小舅,让他把杏年带走,不要在这里闹事,杏年上前高声责问:“学生为提前放假之事找你理论,你凭什么把我舅舅抓来?”

“不是抓来,是请来谈谈。”

“有晚上派警察请人的吗?这是我自己的事,你找我说,跟我舅舅没关系;告诉你,今天你不放回我舅舅,不撤回提前放假的通知,我们就上南京去上访请愿!”